中国闪小说年度新锐作家袁锁林作品展
作者简介:袁锁林,字三行,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专业委员会理事,特邀评论员。在各地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评论数百篇(首),编写各类专题片和微电影脚本30部。其中,创作闪小说评论120多篇,闪小说150多篇;著有文集《情浓情亦淡》;与文友合出文集三册,数十篇(首)作品被收入各种选集。
绝唱
文/袁锁林
一根神秘的红线,悄然把他与她连结起来。
他是诗人,也是先天肢残者,用脚写诗,上网。他的诗打动了好多人,也博得了一颗芳心。
这颗芳心远在千里之外,如痴如醉,终于在一个月夜,用键盘在屏幕上坚定地打下了心迹:我爱你!假期我就去看你!
一直自卑的残疾诗人只希望有朝一日能自食其力,不再成为家人的累赘,从没有奢望过爱情。他呆呆地望着这行文字,心海翻腾,好久才渐渐平静下来。虽然他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但还是关闭了长满苔藓的心扉。
然而,她还是来了,像一道明媚的阳光照进了他简陋的屋子,像一朵绚丽的鲜花绽放在他尘封的窗前。他的父母惊喜万分,以丰盛的晚餐招待这位如同下凡的仙子。
那顿饭吃得分外狼狈,他只能坐在地上弯着腰要脚夹着筷子吃饭。她为他夹菜,为他擦拭额头沁出的汗水,最后还同他的母亲合力把他搀起来,把他放进那张腊黄的藤椅上。他没有勇气正视她。她的声音宛若天籁,每个字都令他心颤。
她打开皮夹,只留下路费,把携带的钱全部塞给了他的母亲。她走的时候抹着眼泪;而他呆呆地坐着,只能呆呆地坐着,看她消失在门外菜畦的尽头。
简陋的屋子一下子暗淡了下来。好些日子,他都仿佛看到一根红线在风雨中飘摇,飘摇……
深夜,无眠的他又打开了电脑,用脚趾揿着键盘,诗句一行一行地跳出来:
夜,无边的夜
哪里有光
其实,有过光的夜
只会更加黑暗
或许,只有融入这无边的夜
才没有黑暗
翌日早晨,他的母亲打开他的房门,霎时,撕心裂肺的叫声飞出门外……
此文获“潇湘文化杯”全国闪小说大赛优秀奖,并被收入2017年度闪小说精选本。
大头就是大头
文/袁锁林
村里人都以为大头这辈子打光棍了。大头却在五十岁时带回来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细皮嫩肉的,眼睛水汪汪的。把村里的汉子眼睛都看直了。
大头贩菜为生,摆了几桌喜酒,请了乡邻就算把婚事办了。大头得意地介绍那女子叫猫子。猫子朝着大家笑笑就算见面熟识了。猫子说话大家听不懂,问大头,大头只说是外地的,便没了下文。
于是,大家看见大头的三轮车空时就坐着猫子,装满菜时后面就跟着猫子。大头快活得神仙似的,男人都羡慕死了。
但不久,大头家里就不时传出争吵声,大头的吼声特别大,却听不清他吼什么。
女邻居担心猫子受委屈,更担心他们过不下去。见到大头就好心相劝:老汉要疼妻,得让着人家,哄着人家。
大头说:我晓得呢!开头把她修理好,以后日子才安稳!
大家认为有道理,这老夫少妻的,女人长得又不赖,婆娘管不住,非出事情不可。大头就是大头!
他们再争吵,邻居都不再过问,但终究不放心。邻居发觉,大头的吼声越来越大了,有时还传出沉闷的声音,像是拳击。邻居的心不由得揪起来。
又一天,大头的吼声再次传出来,这回大头的声音很清晰,很有气势:你还蛮不蛮?你还侉不侉?你还凶不凶?
大头家门关着。大家聚在门外商议:这样要出人命的!
大家果断地撬开大头家的院门,冲进去,但立马怔住了:堂屋里,猫子骑在大头身上拳打脚踢,那情形如同武松打虎。
大头在猫子胯下,还在作势吼叫着。
大家先面面相觑,继而哄堂大笑。
此文发表在多家报刊。
前世来生
文/袁锁林
古刹大佛寺是净土道场。住持高僧怀慈倍受人们景仰。
年已半百的杜成是怀慈的俗家弟子。他自认为与佛有缘,坚信今生修炼得正果,来生必到乐土天堂,因此他从不放过到大佛寺参与礼佛诵经的机会。
一日,怀慈手捻佛珠,对杜成道:“虔诚礼佛是好的,但未必都要到寺里来,在家一样可以礼佛。”
“可弟子觉得在寺里,跟师父在一起,礼佛更好。师父,我还有一个请求,请师父成全。”
“请讲。”
“我想出家。”
“做居士有何不好?你上有父母,下有儿孙,须行孝道,尽抚育义务。”
“师父,出家是我的宿愿,弟子愚昧,我何时可以遂愿?”
怀慈默然,双手合十,合起了眼帘。
久久不得回应,杜成不敢烦扰,只好起身退出,郁郁回到家中。
从此,他很少再到大佛寺去了,遵从师父教诲,每日在家中佛龛前诵经礼佛。
转眼父母已是耄耋之年,日渐病弱,儿子在外打工,孙子中考在即日夜攻读,杜成既要悉心服侍老人,又要辛勤照料孩子,礼佛可在晨起时,诵经只有到夜阑更深之时了。
一日他疲惫不堪,竟在礼佛诵经之时睡着了。睡梦中,他来到了大佛寺,见到了多日不见的师父,连忙行叩拜大礼。
怀慈道:“还念着出家么?”
“在家也可以出家。”
怀慈又道:“你欲知你前世来生吗?”
“所谓前世来生,都在今生。儿孙是我前世,父母是我来生。”
怀慈颌首:“阿弥佗佛!你已开悟!”
晨光微曦,杜成醒来,身心俱悦。他起身燃香,一时香烟袅绕,杜成之家,仿佛仙境。
此文获“庄子道酒业杯”2018中国闪小说年度大赛优秀奖,发表在《吴地闪小说》等报刊。
创作谈:闪小说是在“螺丝壳里做道场”,貌似简单,做好不易。闪小说,应该是钻石,多棱多面,小而剔透,熠熠生光;闪小说,应该是银针,细而光洁,且针针能扎在穴位之上;闪小说,应该是化石,一鳞半爪,也有历史的积淀与丰藏……闪小说的尊严,是靠作品本身获得的,不是靠吹捧获得的,甚至都不是靠奖项获得的。精粹的闪小说,是作者潜心创作的,是长期孕育,一朝分娩的。“一花一世界,一树一乾坤”。无处不有道。闪小说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