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精神世界”的多层面呈现
“边缘精神世界”的多层面呈现
──新西兰林爽老龄题材闪小说赏析（4160字）
文/滕敦太
“当你老了，年华已逝；两鬓斑白，睡意昏沉……”灯下品读新西兰著名华文作家林爽女士的闪小说，脑海中不觉闪现威廉·巴特勒·叶芝的诗歌《当你老了》的画面感。作为一位出版十余部著作的高产作者，同时也是一位高龄女性作家，林爽在她的闪小说作品中关注老龄群体，特别是关注老年生活“边缘精神世界”，通过多个层面的精彩呈现，平淡中独特的视角散发出震撼的力量。这让研读林爽女士闪小说的笔者，禁不住为之感动感慨感叹。
一、迟暮无奈晚情有爱──剑走偏锋的笔触关注老龄群体
林爽女士擅长各种文体，是新西兰华文闪小说发起人，被誉为“助推闪小说走向世界的功臣”（中国闪小说专委会主任程思良评语）。她的闪小说，很多都是以老年生活或者与老年有关内容为题材，关注老年家庭与社会。“因为路过你的路，所以爱着你的爱”，这样的老龄题材作品，让人感同身受。
一种玫瑰香的吸引：关注痴呆老人的缺爱生活。林爽闪小说《替身女儿》中，末期痴呆的老奶奶每天呆坐护理院入口处，凄切哭喊着同样的话：“叫女儿来看我，我好想念她……”她四处寻找女儿，手脚已跌至伤痕累累。婕看了很心酸﹐知道多年前老奶奶因丈夫病逝后痴呆，由独生女儿照顾。不幸的是女儿车祸去世，人们不敢告以实情，只能把她送进护理院。婕决定当痴呆老奶奶的替身女儿，每天找机会为老奶奶拍照，与她分享照片。看到老奶奶混浊而迷惘的泪眼闪着一抹惊喜时，婕便想起当年自己照顾痴呆母亲时的情形。自从婕到护理院当义工后，老奶奶不再呆坐护理院门口；脸上笑容多了，手脚伤痕明显少了……半年后，婕胃癌不治离世。她给女儿写下了遗愿：“你很幸运，无须照顾年老多病的我，只希望你以后每周能抽点时间去当老奶奶的替身女儿，让我含笑九泉……”这篇《替身女儿》与笔者的微小说《余香》的本意不期而合，都是帮助老人，并将这种美德让下一代延续下去，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发品中散发着“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能量。好的作品虽高于生活但来源于生活，现实中，林爽就是一位致力于文学公益的热心人和有心人。她曾发动海外热心人士资助中国大陆办《闪小说》刊，并带动了一些热心人士响应。虽然最终未能达成目标，但这样的义举善举，让人感动。
一种舐犊情的展现：永远操心子女的人间大爱。老龄群体“边缘精神世界”是值得关注的，作家们自然会将其反映到文学创作中。林爽闪小说《妙手回春》中，他陪老妈来做物理治疗十多次，每次医护的她总是体贴入微为老人按摩减痛；他也越来越喜欢她。想不到母亲直接替他说出了心事，他一副尴尬相﹐心里却甜丝丝……再陪母亲见她时，他把写着“妙手回春”的精美水晶牌放在她桌上；她妩媚一笑说：“我就叫妙春！”然后相视甜笑。因为老妈的有意促成，这样的结尾，充满希望充满幸福。老人对子女的关心体现在生活中的每时每刻，只要没结婚、没成家的都是父母眼中的小孩子，就算是子女结婚了也要帮助还房贷，照顾孙子，付出大量的精力、物力、财力，我们只看到“中国式父母”的辛劳，其实海外何尝不是这样？父母对子女的爱，是不分时段不分国界的。
一种道德心的付出：失子老人遗爱的具体体现。林爽闪小说《遗爱》中，一场车祸毁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救护人员救出血流披脸的婴儿，小小额头上缠着纱布的婴儿在司机妻子怀中酣睡，满头银发的老约翰双手颤抖地接过小孙儿，老泪纵横。因车祸导致脑部严重创伤的婴儿被医生诊断会终生残疾，从此由祖父祖母雇专人护理……多年后，老约翰撒手人寰，留下遗嘱：其半数家产捐赠孤儿院，半数留给小孙儿及照顾他的司机未亡妻！这里，半数家产将捐赠孤儿院，资助失亲孤儿，可以理解；半数留给小孙儿及照顾他的司机未亡妻，就让人三思了。而读者一定会注意到这几个字，“半数留给小孙儿及照顾他的司机未亡妻”。作品采用留白的手法，让读者知道肇事司机的未亡妻一直照顾出事夫妻的幼儿，虽然是一种救赎，何尝不是一种责任，一种义举，她的付出是心甘情愿的，老约翰的回报也是心甘情愿的，人性本善，在作品中得到了很好的诠释。有时候的付出不图回报，而福报会以另一种方式到来，一如林爽女士为闪小说付出的写照。为向世界各地推介闪小说，林爽女士与中国闪小说倡导者程思良先生发起“世界华文闪小说同题大展”活动，已连续举办21届，吸引了世界各地众多华文作家参与闪小说，促进了闪小说在世界各地的发展。这其中，林爽主持的两个华文报副刊全程参与，目前林爽正在整理20余次大展的入选作品，拟汇编成书出版。我们坚信，该书将在世界华文闪小说出版史上留下重要一笔；而林爽的付出也必将在世界华文闪小说发展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二、表层意想深层思考──直面底层的笔意剖析老龄困局
生理病疼与心理焦虑并行的犀利解剖刀。林爽闪小说《老来三宝》中，入木三分地剖析了时下的老龄困局。都说人老要三宝，老伴、老本加老友。小说中当年的班花丽明千挑万选嫁了英俊小生日胜，日胜五十岁中风成了半身不遂；又因白内障手术效果不佳变成‘见光死’，每天把自己幽禁，长期自闭患上焦虑症。他常担心丽明独自外出有危险而不让她离家。丽明度日如年，幸得闺密兼老同学小琳说服日胜，答应全力照顾丽明，才好不容易出席一次同学会；而老马誉满武术界，妻子最近几年咽部干枯无法进食，靠插管化疗以吸取养份。老马还得定时开车送她到医院检查，原来鲜花般艳丽的妻子饱经病魔摧残已折磨成枯木一样，老马心中淌血般痛苦……如此老伴是否仍是老来宝？丽明与老马不禁陷入深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虽说“最美不过夕阳红”，但老年生活不能只看到光鲜的一面，还有很多如小说中丽明、老马家类似的老龄家庭在挣扎、在坚持，挣扎坚持的背后，多少辛酸多少无奈，试问他们生活下去的底气从何而来？他们的明天将会去向何处？《老来三宝》直击老年生活的“边缘精神世界”，使人们认识到，让老龄化群体乃至老龄弱势群体吃饱穿暖，满足其生存需要，只是做到了起码的第一步；尊重和满足其表达需要及精神需求，关注其内心，才是社会和谐更高层的境界。为他们发声，也是为社会发声。这样的闪小说，真的“闪”出了高度深度和厚度。
安心吃老与昧心啃老交织的新版现形记。林爽闪小说《孝子》，我们看到了轻描淡写中的灵魂拷问。奥市老人院痴呆老翁过马路时被汽车撞死，肇事司机逃逸。老人的几个女儿女婿均认为老人院让一个痴呆症老人独自上街，院方严重失职；要求院方赔偿死者殓葬费六万。而院方却坚决拒绝，因为这个老人生活无法自理被送进老人院后，没有一个子女看望过他，住院费都是社会福利部每月自动转账的。此次意外发生后却突然冒出子女索赔，无非是想借机敛财。而这些子女却大言不惭，我们是死者女儿女婿，向院方追讨赔偿不都出于一片孝心吗？这样的孝心路人皆知，贪图利益不顾良心的事，不分国界哪里都有。这篇《孝子》一方面深层次地抨击了那些不孝的子女、见钱不顾道德的行为，一方面对老年人特别是痴呆、残疾之类老年人的迥局以及类似的社会现实予以剖析：社会对待老人院，对待老龄人群的态度决定了文明的程度。
三、知我心忧谓我何求──普世情怀的笔力直面老龄世界
闪小说，是中国程思良先生与有识之士们倡导并发起的一种新文体，在600字的篇幅内，写出一个“新、奇、精、微、巧、闪”的作品，易写难精。长期浸淫文学的林爽，以深厚的功底和创作技巧，丰富了闪小说的创作；而她关注老年生活“边缘精神世界”的用心良苦和匠心独到，更是提升了闪小说创作的层面，增强了阅读性和传播度。
林爽闪小说《奇迹》中，贝利年过四十仍单身，因老母亲体弱多病，贝利才搬回家照顾她。可老母总抱怨贝利一个大男人照顾她诸多不便，执意搬到养老院去住。贝利常为自己无法令母亲安享晚年而内疚，患上抑郁症；母亲去世后贝利自责更甚，甚至自寻短见。他的好友建议他将房子重新装修后出售，免得睹屋思母。房子因近名校区，购买者蜂拥而至。贝利舍不得卖掉自己出生长大的房子，把有卫浴的那间大房租给一个带着小男孩、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自从那母子搬来后，贝利渐渐变得乐观开朗，不久贝利双喜临门；一结婚马上有个聪明﹑可爱的儿子……小说的结尾，贝利一家三口到墓地拜祭母亲，他又到另一个男人的墓前放上鲜花……这篇闪小说，不足600字的篇幅，有着丰富的容量。尽管贝利是很孝，可老母亲总抱怨他一个大男人照顾她诸多不便，执意搬去养老院，写出了老年人的生活习惯及固势思维；贝利后来的思亲，分租，结婚，以及拜完母亲，主动到妻子前夫的墓前拜祭等，作品连环扣一样一环套一环，作者挥洒文字收放自如，让人们走进别样的老龄生活世界，也看到了一种人生态度的升华。
看林爽的闪小说，读者会发现，为了再现老龄群体的生活现状，作者在创作中充分开动脑筋，用精巧的手笔把读者带进老龄世界。如《遗爱》中“半数留给小孙儿和照顾他的司机未亡妻”的决定；《孝子》中三名面貌绝不相似的男子照片以及照片下面“死者的一个半儿子”的注解；《妙手回春》中写着“妙手回春”的精美水晶牌；《奇迹》中人们争相寻租的学区房；《替身女儿》中婕当年自己照顾痴呆母亲，后来主动照顾痴呆老奶奶，离世写给女儿的“你很幸运，无须照顾年老多病的我……”的遗书，等等类似的道具和细节描写，道出了照顾痴呆老人的无奈，也从另一个层面告诉读者老龄人群的生活无奈。这样的闪小说，写实与写意互动，内涵与张力俱丰，语言简明，力量到位，情感丰富真切。这种关注老龄生活的闪小说，与诗歌《当你老了》最后部分说的那样，都是“关注岁月脸上的留痕”，这样的作品，硬核！实锤！
由林爽的闪小说联想到社会发展的层面，当前老龄群体亟需社会投入更多关注。尊重他们关爱他们，是一个值得深思并需要付诸行动、还要有所作为的时代命题。林爽曾任新西兰华文作家协会会长，现为世界华文作家交流协会副秘书长，系新西兰《先驱报》、美国《明州时报》等多家报刊的专栏作家，在这些报刊上开设专栏多年，不遗余力地推介闪小说。特别是她作为新西兰著名华人作家、教育家、毛利历史和文化硏究专家，注重以闪小说的形式，多层面关注老龄边缘群体与老龄弱势人群，“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使她的作品迸发出一种感动读者感动社会的震撼力量。从这个层面来讲，用闪小说关注老龄“边缘精神世界”的林爽女士，以及与林爽女士一样正为中国闪小说推广而付出、为老龄群体而付出的有识之士们，值得人们鞠躬致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