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声
太阳一落山,半坡上就走着一位老头,老头背一支小号,沿坡路向山顶孑然走去。
山不高,路也不陡,草树却茂盛,老头走到山顶,便卷了支旱烟,抽完天就打了麻眼。老头放好烟袋,起身朝崖下行个军礼,人就朝崖边吹起了号来。
崖很高很陡,崖下有他一起战斗过的兄弟,他们都走了,却独留他还活着。战斗曾经在这山上打了三天,最后子弹打完了,眼看敌人要攻上来了,兄弟们就跳崖了。他也跳了,却是最后一个,跳时,他脚一软,眼睛一黑,人就栽了下去,醒来他就被捉了。
杀他那天,村民都跑来援救,说他一个孩子,能懂啥革命?杀了你们就没天理,没良心,他就这样被保了下来,在村里吃了百家饭。老头还记得,那一年他没满十五岁。
老头从一家工厂退休后,人就回到这村里,开始为崖下的兄弟们吹起号来。老头说,兄弟们在崖下很辛苦,又没人照顾。所以他就选了黄昏去山上。
老头上山都是一个人,在吹号前行个军礼,吹号后再行个军礼,人就走下山来。若遇上雨天和雪天,老头就选在山脚的村里吹,要是赶上个什么节日,老头就会带上一包菜肴,揣上一包香烟,再提半瓶白酒,在崖边儿准备停当,他就朝崖下吹集合号,吹完右手一抬,嘴里就念一声,开饭。
十数年间,这号声就一直在每个黄昏将尽的山间响着。
后来老头故去,村民们就把他殡在那座山崖上。却偶有黄昏时分,村民隐约能听见那号声依旧响起,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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