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赛散文组037号【“德阿杯”全国散文有奖征文】三线杨树

晋北

  单位家属大院里有几棵大白杨如挺立的卫兵笔直地站在道路两旁，枝繁叶茂，树冠如盖。这个单位是三线建设来到祖国的大西南，员工则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辞别父母，告别故土，豪情万丈来到这里。员工家属区是这些老一辈的建设者一锹一撅一推车建出来的。原来只有几排筒子楼，但是大家住在一起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炒菜油烟四处飘散，闻着味儿就知道哪家炒的什么菜，吃饭东家走西家串其乐融融。由于地处西南夏天炎热潮湿，为了抵御毒辣的日头，大家建议在道路两旁植树，除了当地的香樟树梧桐树来自北方的员工觉得种几棵杨树比较好，杨树不娇贵，好养活，成材快，树冠大，可遮阴可纳凉。确实扦插的几棵杨树枝只浇了几次水就努出了几粒黄绿色嫩芽，就像新生的婴儿欣然睁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人间。渐渐嫩芽舒展开筋骨长出一片片油亮的嫩叶。树越长越大，越长越高，像一个浑身充满活力的壮小伙，枝繁叶茂，就连树皮也弹性十足像吸饱了营养在向人们炫耀自己的强健肌肉。

  丽丽是在种杨树那一年秋天出生的。爸爸是车间工人，妈妈是医务室医生。每当下班爸爸妈妈总是牵着丽丽在家属院散步。红砖黛瓦的办公楼，青砖砌就白灰勾缝的车间，飘在空气中的机油和铁屑味道都深深印在丽丽的脑海里。尤其是大门口这一排杨树眼看着蹭蹭直冒，爸爸总是开丽丽的玩笑说你看杨树长得多快多壮，杨树只比你大几个月哦。你要好好吃饭，争取赶上杨树。

  转眼间丽丽接了父亲的班也成为了工人阶级的一员。丽丽遗传了父母优良的基因出落的高挑端庄又不失南方姑娘的温婉水灵，很快就成了厂里青年小伙的焦点。有暗送秋波，有嘘寒问暖，有直奔主题，也有外围进攻，但最终丽丽还是看上了刚分来的山东小伙钢。丽丽觉得钢朴实不浮华，业务精通能力强，人长得也高大帅气。厂里的叔叔阿姨都夸他们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在杨柳飞絮，花红柳绿的初夏按照北方的习惯拜了天地入了洞房。道路两旁的树上也贴着一个个的红喜字，像指路的标志直通刚分的宿舍楼。

  又是一年杨柳青，丽丽诞生了一个宝贝儿子，爸爸妈妈退下来，刚好帮丽丽带孩子。人老隔辈亲，爷奶疼小孙，从婴儿车推着走直到牵手学步，左右相扶，爷爷奶奶寸步不离。小孙子很快和爷爷奶奶认识了路旁的高大乔木——杨树。杨树也一样欣喜而又温柔地随风低吟浅唱注视着这一家三代。

世事变迁，人事代谢，厂子改制被一家建筑公司收购。正赶上房地产火热的好时候，公司效益比原来好很多倍。公司决定要改造厂职工宿舍区，修建一个大型花园小区。除了职工按工龄人口和贡献积分分房外，其余作为商住对外销售。很快红砖黛瓦的办公楼，青砖白墙的车间就像一个个年老体衰，皮松肌瘦，饱经风霜的老人无奈地轰然倒下。厂子在父辈手中诞生，在子辈手里成长，在孙辈脑海只能留下模糊的一点形状和颜色，甚至要靠父母的讲述来想象。最后要推倒的是路两旁的参天大树，老员工们不想像檫黑板一样把厂子彻底抹去。虽然时代要进步，历史要发展，可是不能毫不留情地和过去彻底割裂，一个没有历史没有记忆的民族是多么可悲的民族。经过员工们的激烈讨论决定因地制宜改建成为健身小广场。

  春天杨树抽絮嫩叶舒展，夏天枝繁叶茂，光影陆离，秋天片片黄叶翩然而下，铺就一条金光大道，冬天虬枝苍劲条条向上。这片健身小广场成了孩子们嬉戏的天堂，老人们的露天棋牌娱乐室。可是最近丽丽爸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让丽丽爸不禁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不知是老人多了还是小孩多了，反正有些老太婆不是抱怨春天杨树飞絮太烦人，不敢出门，就是抱怨鼻子发痒啦皮肤过敏啦孙子身上起红疹啦，好像突然发现杨树是罪魁祸首。就连最近网上也在晒杨树飞絮的调皮捣蛋，大肆骚扰人们的生活，丽丽爸想不明白过去大家从来没注意过杨树飞絮都相安无事地过来了，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人们反而弱不禁风了!一天带着孙子在花园里玩，几个老太婆带着口罩匆匆而过说，丽丽爸，到处是飞絮，对老年人和小孩身体不好，你要多注意点啊。丽丽爸附和着说，就是，飞絮太多了，有点烦人。丽丽爸说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自己并没有受到飞絮的影响啊，反而有时觉得只有飞絮才能代表春天，串串杨树花像一颗颗珍珠，随着天气转暖果实成熟，噼啪爆裂朵朵飞絮像洁白的雪花随风飘散，再说啦，飞絮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可是丽丽爸不好意思反驳，好像不随大流自己就要成为异类。果然有几个老太婆到公司领导那里反应了，领导陆续也听到了好多对杨树飞絮的抱怨，现在人们越来越重视身体，群众的呼声不能不重视，公司最终决定砍掉杨树补种樟树。

  酷热的夏天蛮横无理把短暂的春天撵走了，下午四五点还是赤日炎炎，阳光好像示威似的不肯减弱一点它的暴脾气。显然几颗孱弱的樟树根本不能给这个小广场带来一点庇佑，花草只能硬着头皮无奈地顶着烈日坚持坚持再坚持。吃过晚饭，丽丽爸带着孙子出来纳凉，小孙子说，爷爷，没有了大杨树小广场就像没穿衣服一样，没有一点遮挡。爷爷说可是杨树有好多飞絮啊。飞絮怕什么，老师说了，飞絮是杨树的种子，我们人还不是要生小孩，杨树也要生更多的小杨树，孙子不服气地说。世界本来就要多种多样，小孙子忿忿不平地又说了一句。丽丽爸听了不仅沉思，是啊，城市化的发展越来越快，可是却越来越追求统一，越来越不能允许差异化和多样性，这究竟是我们进步还是短视呢?
（作者姓名：张万良，通信地址：四川省广元市利州区东坝街道奔月路307号。电话18111361327，QQ：864775160）

四十之上

城市化的发展越来越快，可是却越来越追求统一，越来越不能允许差异化和多样性，这究竟是我们进步还是短视呢?
这的确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晋北

四十之上 发表于 2019-10-31 16:37
城市化的发展越来越快，可是却越来越追求统一，越来越不能允许差异化和多样性，这究竟是我们进步还是短视呢 ...

谢谢老师点评，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