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敦太评论梦凌闪小说《眼神》的作品发《黄州文艺》2019夏季刊

连云港滕敦太

    直沁心底的眼神，拷问人性的力量----泰国作家梦凌闪小说《眼神》赏析

　　文/滕敦太

　　品读泰国华文女作家梦凌老师的《眼神》，一次次被作品中的眼神所触动，令人不由自主地闭目瑕思，短短519字的篇幅，呈现出多少种令人为之揪心、为之颤抖、为之感叹的眼神？
　　第一次出现的眼神，无疑是激愤的眼神。27年前的那个夜晚，作为抵债的她被他绑回来强暴了。她抵抗、逃跑、痛苦过，无济于事，换来的是更多的折磨。也许她已经知道面临的命运，面对凶暴，一个弱女子无力对抗，她没有尖叫、怒骂，甚至没有痛哭，惟有以眼神表达无声的愤恨。我在想，如果眼神能杀人，她一定杀死他几百几千回了！
　　细心的读者会注意到：作品一开始就留下了一个伏笔，她一直不出声，一切在静默中抗争。读者听不到她的声音，却能感受到她痛苦的眼神中发出的无声的呼喊！梦凌老师的留白技巧，在这里精彩体现。
　　随着情节的转折，出现的是她惊慌的眼神。在身疲力尽、生不如死的时候，她怀孕了。命运与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怀上了这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的“孽种”。可以想像，她的眼神是何等的惊慌和不安，尽管她仍然不言不语，我们可以想像她心中正在“无语问苍天”：“天哪，我该怎么办？”
　　男人的眼神出现了，那个凶神恶煞一样的男人，开始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不是为她，为的是她肚中的骨肉。他虽粗暴，也知道她的憎恨，因为他从没听过她一句话。面对强暴，无语，是她惟一的武器。
　　再次出现她的眼神，是一种浴火涅磐后的惊艳场面：在那个“子奔生母奔死”的年代，她以惊人的能量，生下了三胞胎，近10个小时的痛苦挣扎，她一句喊叫都没有。面对随时可以出现的死亡，已经没有恐惧，只有那种绝望中带着祈盼的眼神。行文至此，作品仿佛告诉人们，她，这辈子是不会出声了。
　　然而，有一种天性叫母爱，面对自己的骨肉，面对这三个上天送来的宝贝，她眼神中出现了异样的喜悦。此刻，她一定感受到生命的可贵，感受到生活的希望，也让读者的眼中有了温润。
　　生活要继续，包括那种一如既往的变本加厉的虐待，稍有不如意时他就拿她出气，邻居们一次次的“哑巴妻子好可怜”，透现了无奈与麻木，也透现了无畏与不屑的眼神。
　　无声的世界里，她默默地尽了母亲的责任，哺育三个儿女，没有关心的话语，没有唠叨与交流，一切都是无声的，爱也无声。孩子们一天天成长，直至考上大学，都认定了这个现实，他们的妈妈，不会说话。
　　直到他忽然得了绝症，不到三个月就撒手人间。不知这三个月，她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有没有照顾她，就算没有眼神的交流，会不会在他不察觉的时候偷偷描他几眼？这个男人虽然毁了她一生，但毕竟是三个孩子生理上的父亲。在这个最让人关注的“点”上，梦凌老师又巧妙地留白，让读者费尽心思去猜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咽气时那句“原谅我，我知道你并不是哑巴”，让她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惊慌，面对拳头，她没有惊慌，面对祈求，她惊慌了，那是一种善良的天性使然。他看不到了，她一定在看他，此时的眼神，此时的感情，怎一个“复杂”了得！
　　我们可以想像这样的场面：夜深人静，她站在棺柩旁，望着躺在里面的他，看了多久，不知，是否流泪，不知；但我们知道，这次，她肯定是直视的，定定地直视，直视那个没有瞑目的眼睛！那个男人，再多少凶残，也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死尸，张着眼睛，在祈求着她的慈悲。
　　瞳仁闪过一丝不安，她知道他为什么闭不上眼睛，她知道他的所有心思，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二十七年，尽管不是心甘情愿。二十七年来，积攒了太多的恨，也积攒了近半生的记忆。
　　肯定是犹豫了很长时间，我们看到，她俯下身，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过往恩怨，一笔勾销”。然后，用布满皱纹的手为他掩上了双眼。那个曾经强壮的男人，最终，由她主张了他的归宿。尽管她在二十七年的苦难中咬定牙关不出声，尽管他已经听不到了，她还是艰难地作出了这个决择，用她生涩的声音、坚毅的眼神告诉他：她，原谅了他：她，放过了他！
　　品读至此，我们不妨想像她的眼神，是一种宽恕，是一种放弃，是一种慈悲，还是一种伟大？
　　可以断定的是，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也是作品的力量，由人的眼神直沁心底!

　　附：泰国华文作家梦凌闪小说《眼神》

　　她看了躺在棺柩里的他，瞳仁闪过一丝不安，她知道他为什么闭不上眼睛。
　　俯身，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
　　布满皱纹的右手从他的额前往下摸，他最终闭上了双眼。
　　她回到座位，看到三个儿子和儿媳妇们正忙着出丧准备。
　　她的思绪随着眼前的香烟飘，飘到了过去。
　　27年前的那个夜晚，被他绑回来的她被他强暴了。
　　家人欠的债务由她抵债，她的命运被推上了风尖浪口。
　　她抵抗、逃跑、痛苦过，几番折磨，在身疲力尽时却怀孕了。
　　他看着她的惊慌和不安，知道了她的怀孕，开始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他知道她的憎恨，因为他从没听过她一句话。
　　炎热的夏伏天，她终于生产了，近10个小时的挣扎，她一句喊叫都没有，三胞胎平安健康出生，他从她的眼神看到了异样的喜悦。
　　生活磕磕碰碰，稍有不如意时他还是会拿她出气，他的占有欲更强，甚至还听到左邻右舍的议论：哑巴妻子好可怜。
　　孩子们却出奇的聪明，并同时考上同一所大学，她默默地尽了母亲的责任，直至50岁那天，他忽然得了膀胱癌，病情来势汹汹，不到三个月他就撒手人间。
　　他咽下的最后那口气时说了句：原谅我，我知道你并不是哑巴。
　　他没来得及看到她眼神里的最后一丝惊慌。
　　过往恩怨，一笔勾销。看着送山的队伍，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声音模糊不清，有些沙哑。
　　三个孩子呆怔着看着他们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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