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只牛眼

学林

                                                              一千只牛眼

                                                                                                                                               学 林                                                            

     大吹跟人说话，说不上几句就说，俺表哥在县里是组织部部长，很厉害。经常被人顶撞，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给你安排个工作？也没见你混得比别人强。他或者不说话，或者说，反正是很厉害，又高升了，现在是地区专员。
     我一直很烦他，这一天，就我们俩，在墙根下说话，我说，你整天吹吹呼呼，张口就是你表哥，表哥，你表哥给你办过什么事？不知道丢人现眼。他说，我盖屋用煤炭换的砖，才合1分钱一块。是俺表哥给批的煤炭，要不我怎么能盖得起屋？说这话是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候一块砖才2分钱。我说，是便宜，我一直纳闷，你怎么能盖得起屋呢？怎么能娶上媳妇呢？我也想盖屋，你让咱表哥也给我批点煤炭，我也换点砖。他稍一迟疑，说行，你跟我进城。
     嗬，答应得挺痛快。
     骑着车子进了城，我以为是去县里，结果一头扎进了肉联厂。他交代我说，你别说话，跟着我就行。我说，好，行。心里说，我操，你把我领到肉联厂，想让我给你买肉吃？门都没有。
     到了厂长办公室，找到厂长。他说，县里组织部陈部长叫我来找你，他现在是地区专员，我表哥。厂长一愣，说知道知道，兄弟你有什么事？他说，我要一千只牛眼。厂长问，什么眼？他说，牛眼，要一千只。厂长吸了口气说，这个事，要不你先到我家里去，咱再细谈细谈。他说，行。
我的老爷，到肉联厂来要牛眼，跟要煤炭八杆子打不着。厂长的家就在厂子里，把我们领到家里，倒上茶，说你们先喝着，我去弄两个菜，咱喝点。他说，不用那么麻烦，说几句话我们就走。厂长说，我跟陈部长很熟，喝过几回酒，我马上就回来。
     我心里打鼓，问他，你跟厂长认识不认识？他说，不认识。我说，不认识跑人家家里来干什么？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回来说钱丢了，怎么办？他说，哪能啊，咱光明正大，咱是来办事的，谁偷他的钱？你放心，什么事都没有。
      不多功夫，厂长提着菜回来了，把菜摆到桌子上，说这都是咱肉联厂伙房里的菜，你们尝尝。到了咱肉联厂，就是吃肉便宜，我想光吃肉也不行，让他们现炒了个黄豆芽。好家伙，这一桌子菜，有猪心，猪肚，猪肝，猪蹄，黄豆芽里也是大块的猪肉，那是真解馋。他问，这要多少钱？说总共才花了5块钱。
     倒上酒喝着。厂长说，咱厂里主要是杀猪，很少杀牛。你说要一千只猪眼倒不难，一千只牛眼，不好办。我干了5年厂长，找我来批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来要牛眼。你要这么多牛眼干什么？他说，出口，跟外贸局说好了。厂长说，我们的产品也出口，没听说哪个国家要牛眼。他说，有一个国家得了一种病，眼不好，吃了中国进口的牛眼就好。厂长问，哪个国家？他说，这是商业秘密。厂长说，你也没让陈专员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看看其他县里有没有牛眼。他把酒盅往桌子上一蹲，说道，你不相信啊，陈专员让我来找你，这还能有假？你现在就去打电话，问问陈专员，是不是他让我来的。吔嗬，大吹哥还来了脾气。沙哑着嗓子，很有底气。
     厂长急忙赔了笑脸说，哪能哪能，陈专员原来是管组织的，说话还能有假。我的意思是，不提前准备，一千只牛眼真是没地方弄去。他说，要不你给弄5吨柴油吧。厂长说，柴油······我得去问问财务，不知道有没有。又喝了两杯酒，厂长就出去了。
我的心一直悬着，问他，你估计怎么样？他说，你放心，保证行。等了一会儿，厂长回来了，拿出油票，说这是一吨半，厂里就这么多了，都让我拿来了。柴油指标很紧张，你要得太急，现去批实在是来不及。你先拿着用去。他说，好，行。
     喝足了吃饱了，准备告辞。临行，厂长说，见了陈专员代我向他问好。他说，我经常到我表哥那里去，去了就弄一大桌子菜，根本吃不了。酒随便喝，都是好酒，咱都没见过。厂长又说，在工厂里很累，能不能跟陈专员说说，把我调整到机关里去。他说，行行行，包在我身上，没有任何问题。只要我表哥一句话，你想上哪里就上哪里去。
      后来，我用柴油票换了砖，盖了屋。厂长的事就不知道了。
      我一直就不明白，他怎么会想到去肉联厂呢？怎么会想到要一千只牛眼的呢？怎么又想到要柴油票的呢？他根本就不认识厂长，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胆呢？就因为有他表哥撑腰？我想不是，能吹是一种高超的本事，不信，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