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05（2）】谢林涛闪小说精选十五则（续）

谢林涛

　　11.小雅/谢林涛
　　
　　屋檐下，一只芦花母鸡不知从哪里啄出一条小蚯蚓，“咯咯”报喜。一只毛绒绒的小鸡唧唧欢叫着，散开翅膀，摇摇晃晃飞奔过去。
　　小雅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鸡摆着头，一点点地把长长的蚯蚓慢慢呑下去。
　　晌午刚过，太阳光斜射到屋檐下。芦花母鸡倚着墙根蹲着，微闭眼睛悠闲地晒太阳。淘气的小鸡在妈妈的翅膀下钻进钻出。
　　小雅这时想画画了。她要画鸡妈妈，画小鸡。
　　小雅在爸爸给她的小木板上画着画着，突然觉得木板太小了。小雅索性蹲下去，在平整的水泥地面上画起来。小雅画了一个苹果圆的脑袋，又在脑袋上画了些黄色的卷发。眉毛是黑色的。眼睛是……小雅忘记了，站起来跑进屋子，在嵌有一面大镜子的立柜前，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做了个鬼脸，又赶紧往外跑。
　　嘴巴是红色的。身子呢？穿了衣服，看不到的！那就画一条长长的连衣裙，有玫瑰花的绿裙子！
　　大功告成，小雅看了看，不满意的地方又改了改。小雅再把目光投向墙角的鸡妈妈和小鸡——淘气的小鸡正伏在妈妈宽阔的背上打盹呢。
　　我又有妈妈了！小雅正要扑过去，低头看到了自己满是泥巴的鞋子。弄脏妈妈的裙子，妈妈又会不高兴的。
　　小雅赤着脚，小心地移到妈妈怀抱的位置。阳光灿烂，妈妈的怀抱好温暖，小雅轻轻地躺了下去。
　　
　　
　　12.哨音远去/谢林涛
　　
　　病床久卧的三爹，这天就像神灵附体，居然能下床走动。
　　天色向晚，三爹趁三娘忙着喂猪打狗顾不上照看自己的空档，手拄拐棍，悄悄地挪出房屋的后门。
　　连着后门的，是一条两边长满野草，中间若隐若现几块黄色癞疤的小路。顺着小路一直挪下去，三爹时不时用拐棍轻轻点着路边的菜叶，翕动着嘴巴与几块菜地里的萝卜白菜小声地打着招呼。再往前，就是杂草丛生的旧时农田。
　　杂草吞噬了三爹的大半截身子。3年前，三爹脚下的这一大块田地，还生长着温顺的水稻、大麦和油菜。可如今……
　　三爹左一眼右一眼，瞅着长势刁蛮的杂草。他突然扔掉拐棍，蹲下身，抖擞着双手，抓住身边的草茎，要把这苇草连根拔起。气喘吁吁的三爹折腾了老半天，却只拽断了几片草叶。
　　几只不知名的昆虫，在附近唧唧鸣叫。三爹灰暗的眼神，突然有了一闪的亮光。三爹的右手缓缓地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油光发亮的褐色陶瓷哨子。三爹久久地凝视着哨子。三爹的耳朵里，昆虫的鸣叫渐渐变成尖锐的哨音。三爹的眼前，许许多多人影在晃动，他们是听到哨音后从四面八方汇拢来的全村劳力。柴刀扫倒荆棘，铁镐挖出顽石，板锄整平土块。一大片荒地，又变成了良田。那沉甸甸金灿灿的稻穗，那青青的麦苗绿绿的油菜，又晃亮了三爹阴郁的眼。
　　深夜，三娘打着手电筒找到三爹时，三爹像是睡熟了。那个油光发亮的陶瓷哨子嘴，三爹死死地咬着，三娘使尽力气也没能拔出来。
　　
　　
　　13.王二/谢林涛
　　
　　王家院子里突然闯进十多条大汉，一索子捆走了裕仁家的老四王怀亲。
　　老半天过去，惊惶失措的裕仁老头及所有王家院子的人，才慢慢梳理出这事的头绪来。
　　那十多条大汉是与王家院子相隔五公里地的文家大队的。看捆人时的架势，怀亲恐怕凶多吉少。毕竟是亲骨肉，总不能见死不救啊！可由谁去文家大队交涉？弄不好会引火烧身。大家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聚集在人称“王大胆”的民兵连长王二身上。
　　头戴破草帽的王二挺直腰杆，裤腰带上挂了副麻绳，裤袋里装进两块煮红薯，上路了。
　　文家大队昏暗骚臭的牛棚里，怀亲被倒吊着，嘴角淌着血，双眼紧闭。一顶白色的纸高帽掉在地上，高帽上几个大黑字依稀可辨：打倒狗地主。王二眼睛突然就红了，拳头捏得咯咯响。王二身边文家大队的几个民兵，拳头也马上捏得咯咯响。“啪”地一声，怀亲的左脸颊上挨了重重一下，身体直晃悠。紧跟着的是王二的大吼，你小子也有今天！吃了地主家十年好饭，罪有应得！别以为老王家的茅草屋就是你的避风港，这边吊完了，回王家大队有你更好受的！
　　怀亲猛地睁开双眼，目光直直地射向王二的眼睛。
　　王二从衬衣口袋掏出王家大队的介绍信，交接手续很快顺利完成。王二押着跌跌撞撞的怀亲往回赶，拐过一个山口，王二赶紧停下来，手忙脚乱地松了捆在怀亲身上的绳索，又从裤袋里掏出那两块煮红薯，往怀亲手上塞。
　　四弟啊，你受苦了！当初不是把你卖给文家村的地主，换了几担粮食，老王家哪还有一个活口！王二轻轻说完，蹲下身，背起怀亲继续赶路。
　　
　　
　　14.清风煮茗/谢林涛
　　
　　老文在公园的中心湖边，找了个地势高处席地而坐。他取出作画的纸笔后，发了一阵呆。光线渐渐暗下来，老文抬头仰望天空，一朵乌云遮住了太阳。正郁闷呢，突然刮起一阵风。云去天开，老文一下子神清气爽，画笔终于在萱纸上飞快地游走起来。
　　“好画！”
　　老文猛抬头，原来是刘局。“嘿嘿，过奖，信手涂鸦。”
　　“咦，匣子里，啥宝贝？”老文的背包拉链开着，露出头的精致匣子非常打眼。
　　“哦，启功的一幅字。”
　　“好啊！好啊！还是老领导神通广大……”说这话时，刘局眼里放出饥饿的光来。没等老文搭腔，刘局已打开匣子，展开条幅。
　　“墨宝啊，墨宝！”刘局啧啧赞不绝口。
　　“是啊，字好；诗，也好！”老文意味深长地附和着，嗓音颤颤地，吟哦起条幅里的诗句：“锦衣玉食非为福，檀板金樽可罢休；何事长事子孙计，瓦盆盛酒木棉裘。”
　　“对了，文心的工作，落实好了吗？”刘局痴痴地盯着条幅，老文刚才的吟哦，他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
　　“不急，年轻人，让他自己闯去。”
　　“只怕后院起火，不好受啊！有难处，老领导尽管吩咐……”刘局边说边晃动着手中的条幅。
　　“呵呵，我这一吩咐，没准就像往这清水湖里扔下颗石子，碎了一块明镜啊。”
　　天擦黑的时候，老文回到家。那幅价值不菲的启功真迹，又被他放回带锁的书柜。老文久久地端详着刚刚在公园里一气呵成的画作。画纸上，一茶壶，一蒲扇，一老人。
　　
　　
　　15.把儿/谢林涛
　　
　　看，傻妞，又站着尿尿了！
　　说的是我。我有两个孪生姐姐，大妞和二妞。可我不叫三妞，我叫三弟。
　　爹娘和隔壁家的叔叔婶婶吵架了。婶婶连骂几句，一个把儿都没有，断子绝孙的。爹的手上攥着柴刀就要冲过去，被娘死死箍住了。我冲到婶婶面前，大声嚷嚷：谁说我没把儿？我会有的！说完，我尿尿的地方猛一使劲，双腿一热，裤子湿了一大片。
　　我能一天天长大，我尿尿的地方，就不能再长出个把儿来么？
　　吵架后，爹和娘总是嘀咕来嘀咕去什么事儿。他们的声音有时细得像蚊子嗡嗡叫，有时又吵吵嚷嚷像是干仗。我缩在屋角，断断续续听到，爹坚决要把家里什么东西送人，可娘死活不答应。谁叫你的肚子不争气？……不生出个带把儿的，老了日子怎么过？
　　娘不再吱声，手背不停地往眼睛上抹。
　　这天清早，我还没睡够呢，娘就帮我穿上最漂亮的衣服。爹破天荒地把我抱到他的肩膀上。我的身子一颠一颠，小手拍着爹的脑壳，口中喊一声“驾”，爹就笑呵呵地跑起来。跑着跑着，爹的脚步变慢了，长叹一声。三弟啊，你怎么就不长个把儿呢！
　　我会有的呢！我用力拍了下爹的后脑勺，又大喊一声“驾”。我一路咯咯笑着，咯咯笑着。爹和我的前面，是看不到尽头的弯弯曲曲的茅草路。笑累了的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尿尿的地方，慢慢地慢慢地，长出一个长长的把儿来，比隔壁家小哥哥的还长。我一使劲，哈，一条水龙冲出老远！

秋菊

谢老师佳作多多啊！:handshake

谢林涛

回复 2# 秋菊


    问好秋菊老师！:handsh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