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房又传出了娘的叫嚷声。
东宝不知道娘又和谁闹。爹死后这段时间,东宝没听见过娘的叫嚷。以往娘只和爹闹。没了爹,娘还会和谁闹?
娘和爹闹都为鸡毛蒜皮的事。
爹爱抽烟,经常一根烟屁股吊在嘴巴上,到处荡悠着。娘看不惯那样子,就叫嚷:熏蜡肠子啊,看哪天不熏成钢条才怪哩!
爹不讲卫生,一双臭袜子到处乱扔。娘很生气,大声叫嚷:……再乱扔,就给扔到粪坑里去!
娘嗓门大,用力猛,迸出的声响像放炮,弥漫着火药味。呛人。
听多了,爹也不相让:熏了又怎样?腊肠子正好下酒哩……扔吧扔吧,赤脚丫子才不受约束呢!
那时,只要有爹在娘在,屋子里就不会清静。这样的日子,伴随爹娘大半生,倒也很自然。
爹死的时候,娘还大闹过一场。
爹死得和别人不一样。那天,他多喝了两杯去上茅厕,竟一头栽倒在茅坑里,弄得浑身臭气熏天,让人拢不了边儿。
娘简直要疯了,哭嚎着:该死的鬼啊,死都不给人留个好想望。以后还要人记起不……
娘的叫嚷声更大,一声比一声趋紧,仿佛爹又回来了。
东宝很疑惑,忙过去看。
刚到门边,娘的哭声便飘出门外:死鬼啊,怎么还不回来呀,我连找个拌嘴的人都没有啊……
东宝推开门一看,娘手里竟捧着爹的遗像镜框。镜面上,娘的泪水像无数蚯蚓一样,在爹的脸上爬行着。
娘,我陪你说说话吧!东宝眼睛涩涩的,几步走过去,要牵娘的手。
不了,娘看了一眼东宝:快去做饭吧,你媳妇快要下班了。(563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