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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四十之上 于 2020-9-1 22:01 编辑
大戏楼（字数1850） 文/冷江
这次回乡，我首选的第一站就是德阿产业园。早就听说，这个园区不仅锂电发展得好，而且重视保护人文生态。最重要的是，缠绕了我无数个日夜的大戏楼，也在这次园区考察的行程中。 园区宣传部的吕干事安排了一个当地人做导游，讲解大戏楼的前世今生。见到导游的第一眼，我就差点喊出来。是她，是她，沁红！ 这么多年了，她明显瘦了，曾经红扑扑的脸蛋也变作了灰扑扑。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澄澈的眼神。她主动伸出手来与我握手，从她手上传过来的感觉就像电流一样，袭遍了我的全身。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当年那梳着两个冲天辫的小女孩纯净的模样。 那年头，山区最重要的交通方式就是徒步，从冷村去张家坝约莫十里山路。每年正月初三，母亲就会背着我，大清早出发，晌午时才能到张家坝的外婆家。每年这一天都是我最期待的节日，因为又可以去看大戏楼了。 大戏楼不单唱戏，平时也放露天电影。平心论，孩子们更欢喜看打战或者侦探片。黄梅戏虽好听，演员扮相也俊，可毕竟我们听不懂。 放《天仙配》的时候，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眼珠子滴溜溜满场子乱瞅，希图能发现点新鲜玩意。可是除了乌压压的人头，也看不到别的。很快我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就打起架来。 朦朦胧胧中，耳边听见柔嫩的“哥哥”声传来。声音好听，像洪岭溪的山泉水，越传越近。我睁开眼，看见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小女孩，头上扎着两个乌油油的冲天辫，像两只小火炬斜刺里伸向天空。我漠然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喊我哥哥。小女孩愣愣地看着我，满脸红扑扑的，像红苹果。 突然，小女孩拉起我的手，塞了一把糖果给我。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小女孩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慌慌张张地跑了。 对于这飞来的口福，我毫无心理准备。母亲笑了：这丫头准看错人了。外婆将我一把搂在怀里，笑着说：傻孩子，你要交好运了，说不定前世有缘呢！ 我瞪着圆圆的眼珠问母亲：什么是前世有缘？ 母亲打了下我的手，好吃的堵不住你的嘴？ 接下来，连着几天，我天天都吵着母亲，要她带我去大戏楼。母亲笑着骂我，电影队早走了，不唱戏，不放电影，咱老往那跑，做甚？ 我说不出理由来，但心里面恨不得天天守在大戏楼前的场子上。可从那天后，直到我上小学，就再也没有见到那个梳着一对冲天辫的小女孩了。 上完五年小学，接着去乡上念初中。开学第一天，我和几个男同学在教室外的空地上玩闹，上课铃响了，我们还意犹未尽，边往教室里走，边拉拉扯扯。我在前面走，手却往后捞，碰到一双手，紧紧抓住不放。一直走到座位上才撒手。同学们突然爆发出哄堂大笑。我回头一看，却见一个漂亮的女同学抿着嘴，满脸涨的通红。不会吧，我阴差阳错，竟然抓了女同学的手。我窘迫地看着女同学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那一刻，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副画面，清凌凌的洪岭溪高坝上，大戏楼前的场子里，掠过一个梳着冲天辫的小女孩。几乎同时，女同学突然也瞪大了眼睛，啊了一声。 从那天起，我终于知道她的名字叫沁红。兴许她也听过大人当年有关前世缘的说法。我们之间似乎已经有了某种微妙的心灵上的感应，两人都刻意躲着对方，深怕印证了某一层窗户纸。 初中毕业，沁红和我分别考取了师范和农校。两所学校，分别在两个不同的城市。很多次，我都有写信给她的冲动，可是临了不知怎么地，又都偃旗息鼓了。 师范毕业后，沁红回张家坝，做了一名小学老师。而我则继续参加高考，到了北京。距离更遥远了。可我内心里却时刻不能忘当年外婆那句说道。 后来，听说沁红嫁给了一个乡干部。得知消息的那天晚上，我一个人枯坐在办公室里，疯狂地抽烟，在一圈圈的烟雾里，大戏楼三个字就像一柄锋锐的尖刀，一直戳到我的心里。 冷老师，咱们开始吧！吕干事一句话将我从遥远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沁红脸色平静，眼睛却并不直视我，她讲的很认真，可全程下来，我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临离开时，本想说点什么，上了趟洗手间，出来后却不见了她的身影。吕干事告诉我，她要赶回去给孩子们上课，已经走了。 她现在还好吗？ 怎么说呢？因为不能生育，婚后没两年丈夫就与她离婚了，此后一直没再婚。她的孩子就是学校里那来来去去、走了一茬又一茬的学生。鉴于她优秀的教学成绩，县里好几回要调她到城里任教，可每次都被她拒绝了。更让人费解的是，后来她干脆给县局打报告，说一辈子就在张村小学，哪儿也不去。 我一下子愣住了，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在大戏楼场子上，梳着冲天辫的有着红扑扑脸蛋的小女孩。 一年后，我打报告主动将工作调回了四川，而且是担任德阿产业园的顾问。 看着满校园欢蹦乱跳的孩子们，我笑着问妻子：“当年为啥死活不愿离张家坝呢？” 沁红白了我一眼，满脸闪着绯红：“前世的缘呗。”
作者简介： 冷江，安徽池州人，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北京市丰台区作协理事，郑州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全国小小说高研班辅导老师，2018世界华语微型小说十佳新锐作家。在全国各类刊物发表小说、散文和诗歌三百万余字，著有长篇小说《绸岭之北》，中短篇小说三十余部，小小说三百多篇。十余篇作品被收入2019全国高考语文模拟试卷文学文本类分析题和多地初中、高中语文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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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30 22: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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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31 05:2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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