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长山谈百字小说创作

唐光源

             近来，在此论坛写百字小说的文友较多，如何写好百字小说？马长山曾写过一篇文章《把思想和感情藏起来——百字小说创作谈》。这篇文章我是在中国文化摄影网站找到的。未经作者许可，转载在此。如有不妥，请删除。

        [原创]把思想和感情藏起来——百字小说创作谈
                                    
    第一次接触百字小说，是在十年前，我从《小说界》的微型小说专栏中读到了一组百字小说，我便尝试着写了两篇：《计》和《情人》。其中，《情人》发表在了1997年5月17日的《东营邮电》上。但那时我没有去认真地研究，从此也没有再写百字小说。
    从2007年10月到2008年3月，我参加了“首届全国百字小说大赛”，这次大赛，激发了我的创作热情，在五个月的时间里，我写了《九水河风情》、《百姓闲话》和《浓浓的亲情》三个系列，共计158篇百字小说；还写了《百字小说创作艺术初探》和《谈谈百字小说创作中存在的问题》两篇理论探讨文章；发帖、回帖、跟帖3000多篇；结交了许多文朋诗友。这五个月，我过得很充实！很快乐！
    在参赛的几百名作者中，有一些作者写出了很有自己风格特色的作品，我在反思，我的作品有没有共性的东西存在呢？在参赛的过程中，我的一些作品常常会出现不同的读者有不同的理解这种情况，这是很正常的。因为我在写作时，尽量要求自己以客观的笔触去呈现“客观”的事实，力求使作品达到一个“真实”的效果。作为一名作者，我尽量不让自己的思想和感情流露出来，把判断的权力交给读者。我一直认为，一篇好的小说，不应该由作者跳出来讲道理，小说所蕴含的道理应该包含在故事里面，应该隐藏在人物的言行后面，作者要让小说中的人物说话，而不是自己说话。让读者通过读故事自己去悟出来。至于去用语言说道理或者是哲理，那是杂文（议论文）和哲学的事情，不是小说的事情。鲁迅先生的小说具有深刻的思想性，但是，读鲁迅先生的小说却没有一点说教的意味，他的《孔乙己》向人们展示了科举制度下落魄的读书人的悲惨命运，鞭挞了残害读书人思想的科举制度。但这么深刻的主题，先生通篇没有一点说教，全部靠一个“小伙计”用冷静的口吻把自己看到的人和事说出来，深刻的思想都包含在一个看似平淡的故事中，使小说具有更大的艺术感染力。而说道理、搞批判，先生是用杂文作武器的。读先生的小说和读先生的杂文，我们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这是很值得我们学习和深思的。
    说到鲁迅的小说，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读书经验的丰富，我的体会是在不断变化着，二十年前我读鲁迅，我读到的是他的深刻，觉得先生的小说是有着深刻的社会意义的，这也是在中学时老师反复讲过的。因此，在刚开始学习写小说时，我便总是千方百计地想去讲清一个什么道理，自己觉得很有哲理，很有内涵。现在想来，其实那是很肤浅、很幼稚的。今天重读鲁迅，我在他的深刻后面，体会到的是他的冷静，一些很重大的历史背景和很深刻的主题，都通过他冷静的、不露声色的、举重若轻的叙述出来。因此，我固执地认为，鲁迅先生即使没有那些惊世骇俗的杂文，仅凭他那三本薄薄的小说集，便足以彪炳史册，令后人仰视。
    也正是由于以上的理解和想法，我在百字小说创作过程中，始终遵循的原则就是：把思想和感情藏起来，相信读者，让读者自己去感悟。作者应该是去“呈现”，而不是去代替读者思考。
    为了进一步说明我的观点，我想举出几篇作品为例：
           一篇是《乡村道德》：
                              乡村道德
            一拳打在脸上，血流满面。英高德看着儿子被大勇一家围打，冷着脸不吭声。
    围观者纷纷议论：“人家花五千买个媳妇，他给放跑了，该打！”
           “拆散家庭，真缺德！”
           大勇爹指着英高德：“你说，咋办？!”
           “我赔钱。把给儿子娶亲的钱赔给你。”
            村人赞叹：“还是高德老汉通情达理。”

        英高德老汉的儿子因为偷着放跑了英大勇花钱买来的媳妇，遭到了英大勇一家的围攻，村人也都谴责他缺德，而英高德老汉不但不去解救自己的儿子，反而很痛快地答应赔英大勇家的钱，英高德老汉的这种做法，赢得了村人们的称赞。我只是把这些事实“呈现”出来，我的观点是什么，我并没有说，但我相信，细心的读者是能够从中品出来的。其实这样的事情在我们身边是很多的，人们往往把真正的道德斥为缺德，比如有人做了违背道德甚至是违法乱纪的事情，被人检举揭发，很多人不是去谴责违法乱纪者，反而会谴责检举者，骂检举者是奸细、小人。
       再如，《我们是黑社会》：
                         我们是黑社会
           “化工厂污染严重，城市人口密集，迁到农村是市长决定的，你们阻挠施工是违法的……”
           任凭喊破了嗓子，老百姓就是不答应。
           黑夜，十几辆汽车进了村，一群头戴钢盔、手持铁棍自称是黑社会的人，疯狂追打白天带头闹事的村民。
           第二天，化工厂顺利施工。

           这篇小说，也只是用中性的语言把当官者的表现写出来，把那个事件“呈现”出来，我的感情是深深地藏在了作品的后面，但我相信，读者读后，一定不会误解我的感情，我的叙述虽然是冷静的，但我的感情却依然是强烈的，我自己觉得，由于冷静的叙述，反而更加增强了作品的爱憎感情，对农民的同情，对地方官员的痛恨，并没有减弱。
       我觉得还有一篇值得一提的是《老百姓的想象力》：
                           老百姓的想象力
           冬闲，几个人在墙根晒太阳、拉呱。
           英三拐说：“电视上说一个大贪官一顿饭花了八千多。那吃的是啥呢？咋这么贵？”
           英麦田说：“还能有啥，鸡鸭鱼肉啊！”
           “那也值不了八千多啊！”
           英高德老汉说：“莫不是喝的香油？”

       我相信，只要是一个有一定生活阅历的成年人，就不会误会我的意思，不会把我这篇小说当作讽刺老百姓愚昧无知的作品。相反他会很容易的明白这篇作品是揭露贪官污吏的腐败超出了人们的想象能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从而使人们认识到反腐败工作的重要性和迫切性。
       我打一个并不恰当的比喻，写小说和说相声一样，说相声的人要克制住自己的感情，自己一本正经地把一件很可笑的事情说出来，把大家逗乐了，但自己却傻乎乎的步了。这才是高水平。如果自己忍不住，没等观众乐，自己先笑个不停，那就失败了。
       因此，即便是在写到感情色彩比较浓郁的《浓浓的亲情》时，我也是尽最大努力地把感情克制住，其中的《二姐》写作时我是流着泪写的，我不妨把它转录于下：
                            二姐
           三弟也到了上学年龄。母亲说：“三个学生，咱供应不了，让二妮回家吧。”硬朗的身板托不起父亲沉重的头颅。
           第二天，二姐哭喊着非要上学不可。母亲夺下了她的书包。她挣脱母亲的手，往外跑。母亲追上二姐，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母亲哭得比二姐还痛。

       我想通过我相对冷静的叙述，生活的艰辛、母亲的无奈都更加深刻的表达出来。，母亲那一巴掌打在二姐的身上，疼的却是她自己的心。其实我在写这篇小说时，我的内心是很激动的，这篇小说虽然称其为小说，其实写的全是实情，我和二姐是双胞胎，我自小体弱多病，加上我又是个男孩，父母自然就处处偏向着我，等到上学，我的成绩又比二姐的好，因此，当家里实在负担不起时，父母就决定牺牲二姐的前途了。当时我并没有对二姐有多少同情。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觉得愧对二姐，自己有了孩子，我也更加理解了父母当时做出那样无奈的选择时心里是多么的痛苦。这些强烈的感情，如果是写散文，我会毫无保留的宣泄出来，可对于小说，我就尽量克制自己。越是克制感情，读者读后的感觉反而越是沉重。
       在写《大哥》时，在叙述了大哥抱着我和二姐走了五里路到姥姥家，想有人能替他负担一点儿却没有结果，只得再抱着我们回家。小说的最后，我用冷静的口吻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年，大哥十岁。”这一句，我认为比发多少感慨都更能打动读者的心。
                             大哥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大哥左臂抱着我，右臂抱着二姐。我和二姐是孪生姐弟，不满一周岁。走了五里路，终于到了姥姥家。可姥姥家的人和我父母一样都到生产队出工了，没人能帮他。
           天黑透了，急得快发疯的母亲在半路上找到了我们。
           那年，大哥十岁。

       我也得承认，我的小说写作受到了“零度写作”理论和现代派大师们的影响，但我要说明的是，我对现代主义的“零度写作”并不完全赞同。其实，我自己觉得，对我的写作影响最大的作家是鲁迅和废名，其次才是福克纳、纳博科夫等现代派大师。
       当然，每个人的生活阅历不同，阅读经验也不同，所以，酸、甜、苦、辣、咸，喜欢哪一味，纯属个人的自由，我只是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我自己的喜好而已，读者可以姑妄听之，读后自然可以弃之一旁，不必理睬。
                                                                                                               2008年3月24日

一路欢歌xzks

佳作好文虽写于11年前，但是而今读到，仍是收益匪浅，入心启智，高度点赞！

井石主人

美哉，仰学。

红月亮

受益匪浅！

肖福祥

收藏！

学习！

小草青青

本来计划转理论版，因为最近原创版发百字小说的较多，希望更多的人看到好好学习下。

云中羊

学习。

追忆似水年华

受益匪浅

一湾浅蓝

好的小说，无论它创作出来有多少年了，读起来仍然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