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赛小小说083号【“德阿杯”全国闪小说、小小说有奖征文】为了告刁状的人（代发）

四十之上

为了告刁状的人
　　何涌
　　
　　
　　当园区规划到汉旺镇，潘主任带着他的司机小李，沿马尾老街场口的傍山路，再一次爬到了附近的山上。
　　来到一座小洋楼前边，他给小李讲的是十年前，他在森林公安局的一段经历。那时他还是大名鼎鼎的潘队长。有一天，他拿到一张手绘的路线图，图是上午下班的时候，他才从县长热线办取回来的，上面写满了浮皮潦草的文字，所画的第三个岔路口，正好就是眼前这幢小洋楼。
　　潘队长带着他的队伍到了这座小洋楼前。
　　车刚停稳，从屋里跑出一位老太太。潘队长摇下车窗，问，是赵太婆吧。
　　是我，太婆说，要问路吗？
　　潘队长笑说，不用了，这图上有人提到你的名字，证实一下就行，我们要到前边的老熊沟查个案子，有人举报砍树。
　　说完，蓝白相间的公安车按照图上的标识，向右拐进了一条车迹不多的岔道。留下太婆想了半天，也没闹明白这人是谁，怎么就只问我是不是赵太婆就算了呢？
　　潘队长那会儿盯一眼穿行在林中的公路，又看看手中捏得发潮的路线图。告状人不但检举有人无证砍伐山中的树木，连路怎么走，都在电话里说得一清二楚，热线办的工作人员在听取电话时，随手，也就画下了这张通往案发人家的路线图。
　　凭几十年的经验，潘队长明白，案子一查一个准。明摆着，举报人说得枝枝是枝枝，叶叶是叶叶，是怕办案的人找不到他要告发的那家人。说得复杂点，也就是怕办案人员以找不到为借口，让他告的状石沉大海。
　　按图索骥，潘队长找到了王二的房子。翻过山梁，果然就见到了被检举的那户人家。车在院子边停下来，一堆码放整齐的白生生的新木尽现眼前，地上洒落着剥下的树皮和木屑，连空气中弥漫的，也是新木淡淡的芳香。
　　见有警察来了，两位木匠抡了抡膀子，停下手中雪亮的斧头。锛木锯料的清脆声，戛然而止。
　　一位大爷从建修工地上疾步迎了过来。你们是县里来的吧？他问。那语气，就像他早就料到了。
　　潘队长职业性地沉默着，一眼不眨地盯着大爷。看看大爷背后断墙残垣的旧房，以及旁边等着上墙的新檩，潘队长明白，眼前那家人是灾后重建户。
　　潘队长回答说，是的！你砍了多少？
　　大爷竖起两根手指，一老一实地说，24根，都在你面前！
　　真是实诚人，自己承认的和举报的一根不差。
　　潘队长停下脚步，要对尾随身后的大爷讲讲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性。可他刚一转身，就看见大爷把手中的一卷儿钱展开了，还说这是我的育林费，砍树的时候乡领导说政策还没出来，明天这些树要上墙了，还不知这钱该往哪儿交呢。
　　潘队长说，就是，有人告你无证砍伐，偷逃育林费。
　　你看你看，大爷说，我准备好了。他早知道自己错了。
　　大爷，潘队长摆摆手又说，灾后重建按政策免交育林费，不用交。
　　大爷显出吃惊的神色。真的呀？他说，怎么就不交钱了呢？真是对不起，你们白跑了一趟！
　　一缕青烟散去，潘队长和他的公安车离开了。看一眼窗外慢慢退后的大爷，只见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满脸错愕，仿佛不收他的钱，让他欠下了八辈子的人情，一脸歉意，一脸的对不起……
　　阳光一经透过车窗，两边密密的树木投影到如今的潘主任身上，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当车子停到山梁的时候，他指着脚下说，当年，我回到这儿又打开了那张线路图，找到一个记在上面的手机号，打了一个电话。
　　司机小李问，打什么电话？
　　潘主任说，当时的潘队长要给举报人一个答复，一个解释。
　　小李问，拨通了吗？你想说什么？
　　潘主任说，手机很快拨通了，彩铃是那首《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我说我是县森林公安局的潘队长，你举报的案子我们刚刚查完，情况是……是……
　　讲到这儿，潘主任打住不说了，只是笑。
　　小李就催，快说呀，你当时怎么啦？
　　潘主任说，我当时握着电话也止不住地乐，说大爷，林业人感谢你！
　　小李蒙了。问潘主任，你咋回事啊？
　　潘主任说，还有啥好说的呢？手机里除了听上去熟悉的说话声，还有满耳嘈嘈杂杂的“配乐”：咝咝咝的拉锯声、梆梆梆的锛木声，不绝于耳。
　　小李说，这么讲来，不就是那位承认砍了24根树的大爷吗？小李几乎是惊呼着，把头转向了今天的潘主任：那大爷自己告自己的状？……啥子意思嘛！
　　潘主任正久久谛视着车窗外的山野。再往前推二十年，为了这一方青山绿水，他背着军用水壶，带着干粮在这一带搞过造林规划，打过窝，植过树。那时，光秃秃的山梁上，稀稀的人家像几堆夸张的牛粪，东一处、西一处散落在山间。如今岁月远去，绿满山野，林掩人家，车子钻进来，还有点云深不知处的迷茫。
　　不论看到的是满眼欣慰的葱绿，还是忆起了山野昔日的荒凉，此时的潘主任已经明白，要把山下的园区建设成一个什么样子，才对得起那个告刁状的人。
　　
　　
　　
　　
　　作者：何涌
　　通联：四川省苍溪县林业和园林局18908126359
　　（苍溪县陵江镇江南干道119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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