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赛散文018号【“德阿杯”全国散文有奖征文】连耞翻飞入梦来 （张三才）

四十之上

　　连耞翻飞入梦来
　　张三才
　　
　　连耞，是地处川南山区农村老家的一种重要农具。它的主要功能，就是用于小春作物脱粒。
　　连耞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后出生的人而言，可能不知为何物，当是非常陌生。何谓连耞？连耞是一种不耗电，不耗油，只耗力气的原始劳动工具。它由一个长柄、一根轴棒和一组平排木条敲杆构成。
　　挥动连耞击打农作物，使之如愿脱粒，在老家叫做打连耞。
　　在集体生产年代，当生产队仓库里堆满了从坡上、地里收割回来的一捆又一捆小麦、油菜、豌豆、胡豆杆时，这就标志着小春收割大忙季节的大幕开启了。如果说繁忙的春收是一首交响曲，那么打连耞演奏的便是第一乐章。“麻雀咡都怕二三月”，在这青黄不接之季能够参加收获救命粮的劳作，对当时温饱都成问题的乡亲们而言，这打连耞有如上台表演打快板那般欢快活跃。
　　进入这个季节，社员们基本上天一亮就出工。男女各负其责，打连耞是妇女的专利。女社员们一大早就去生产队仓库里将一捆捆的小春作物拖到晒坝上，铺开曝晒，不时翻动。火辣辣的太阳洒满大地，晒烫了晒坝，更晒烫了粮草，大家就选中这个最佳时刻，头戴草帽，肩扛连耞闪亮登场。
　　我那时是生产队粮食仓库保管员，时常目睹这批农妇有如麻雀般叽叽喳喳打连耞的过程。这批女社员在比蓝球场还要宽大的晒场上，摆开阵势，面对面站立成两排，两列队形彼此隔开四五米。通常是右脚在前左脚在后，身体略微前倾，形成跨马式，在领队的指挥下，高高举起连耞，用灵动巧劲让敲杆绕轴有节奏地转动，使其在空中来一个360°的大回环，伸手、举架、翻转、落地，连耞不轻不重、不偏不倚击打在粮草上，一切是那么娴熟、自然、漂亮。两行队列从晒场边沿开始，围着粮草依次推进此起彼伏相向拍打，不留死角。人们老远就能看到连耞在空中忽上忽下有如大雁列队般翻飞跳跃、整齐舞动，连耞落地时发出“啪达、啪达”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响亮地演奏出春收乐章，老远便能听到。一群乡下女人满怀丰收喜悦，欢声笑语，嘻嘻哈哈，在大汗淋漓中，享受着劳动的快乐。无论是小麦、油菜杆，还是豌豆、胡豆杆，在这欢快的交响乐中上下翻飞起舞，直舞得颗颗果实傲然亮相，连耞的功能得以充分展现，而这只是第一道工序。之后将稿杆收集打捆，分配给各家各户用来做烧火柴。然后用撮箕将击打在地的粮食一撮一撮端起来，倒进风车上端大嘴里，搅动风车后，那风叶里的大风便徐徐地将打碎的渣渣壳壳“呼、呼”地从出口吹出，一尘不染的粮食颗粒则从风车下的一个漏口进入箩筐，那自然就成了上好的救命口粮。
　　打连耞是个技术活，看似简单，其实很需要技巧。打连耞的关键是灵活伸手举杆，让敲杆绕轴有规律转动360°，然后准确落地。用力必须恰到好处，空中转动角度太大太小都不行，会导致“翻耞”。记得有一年，我们生产队一个刚过门不久的新媳妇上场参加打连耞，就因技术不熟闹个大笑话。这个新媳妇的娘家在高山地区，由于她娘家那一带常年雨水多，从没见过连耞，更不用说使用。这一天，她满怀信心进入生产队击打豌豆杆的打连耞队伍。一到晒场，她便跃跃欲试。领队知道她的底细，没让她急于上场，而是叫她先在一旁仔细观看领悟要领。第一轮打完，这位新媳妇便开始上场。只见她像众人一样高高举起连耞，在敲杆绕轴转动的瞬间，由于对连耞旋转角度的技术掌握不到位，用力过度，加之地上一大片圆溜溜豌豆颗粒有如轴珠般的润滑推动，只听“叭答”一声，连人带枷顺势四仰八叉摔翻在场上。新媳妇这一“娇俏”的小插曲，让这些平时喜好开荤玩笑的乡村婆婆大娘觉得甚是好玩，大家呼三喝四大叫“鲤鱼打挺了”，在欢快的笑声中一把拉起新媳妇。新媳妇羞红的脸儿，就像三月的桃花绽开。
　　连耞这种看似不复杂的劳动工具，其制作工艺并不简单。为节约成本，那时生产队所用连耞，很少上街买，一般都是安排本队工匠自行制作。它的长柄，一般是用一根2.5米左右、比拳头稍小的长竹竿作为支撑，这是老家遍地都有的“硬头黄”（比较坚硬的竹类），不必花太多钱就能买到。工匠在制作连耞时，只需将长柄下端打磨削平防止挂手，在上端距顶尖约50公分处将“硬头黄”削掉一半，保留另一半，将其切口处放在火上烘烤加温，待其松软后从切口处将其搬弯，再用绳索捆绑于长柄，为下阶段安装轴棒和平排木条敲杆做准备。轴棒制作过程不复杂，也就是找一截长40公分左右、拳头大小的坚硬木棒，在木棒的一端原件留下两三公分的一段，中间打造一段与长柄大小相适应的凹槽，便于与长柄捆绑连为一体。在木棒另一端，将其两面削平，便于连接平排木条敲杆。连耞最难找的材料就是平排木条敲杆，这是因为，这平排木条敲杆是连耞用于脱粒的的敲打用具，它质量的好坏，直接决定着脱粒的效率和连耞寿命的长短。千万别小看这四五根拇指粗细、长度1.5米左右、从中折弯而成的，由树枝条组成的小物件，它的原料必须坚韧柔软。坚韧经得起长时间与农作物摩擦击打，柔软便于烘烤加温折弯时不易折断，如此便决定了它的选料苛刻。在我们老家，这连耞木条敲杆几乎都是用水沙刺嫩枝条。老家地处河谷地带，这样的水沙刺树，少得可怜。只能到远离生产队十多公里外的五指山林中寻找。当这样的枝条找回来后，聪明的工匠便将树枝条放在火上烘烤加温，待其松软后从中间部位拧扭一两转让其折弯，再把四五根折弯树枝条套在轴棒上，用划好的竹篾条将这些树枝条交叉编牢，成为与河里竹筏类似的平排木条敲杆。再然后，将这连接好轴棒的平排木条敲杆与长柄切口搬弯处再次联结，在长柄上绑好竹篾条，如此，一把连耞便制作完成。
　　连耞是一个时代的象征。它承载着历史，写满了沧桑。这种多年来代代相传的劳动工具，凝聚着祖先们在与大自然抗争中的智慧和力量，是先人在长期实践过程中摸索并发明创造的一种省时省力的重要农具，也是乡下人时至今日依然念念不忘的好帮手。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胜利召开，全面吹响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强大号角，老家同全国大多数农村一样，在实行农业生产责任制后，很快解决温饱，摆脱贫困，之后的生活有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开始向全面小康不断迈进。生产力发展和人类进步，总是伴随优胜劣汰的原则不断向前，随着农用脱粒机这种半机械化产品在老家的出现和逐步普及，连耞这个传统的农具也就慢慢被取代，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很难再见其踪影。
　　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享受着今天丰衣足食的幸福生活，回想起连耞存在的岁月以及后来被逐步取代的历史，我的心里感慨良多。传统农具的命运同国家命运息息相关，小小连耞的存亡折射出社会前进的脚步和时代变迁的节奏。当年为乡下人繁重劳作减轻过许多负担的连耞，虽然已成为一个阶段符号，但是，它在我们心灵上刻下深深烙印的同时，也必将成为祖国农村70年发展变化的历史见证。
　　
　　
　　2019年6月12日修定于乐山家中
　　
　　作者简介张三才，男，生于1953年6月，四川屏山人。2001年开始文学创作，有100余万字的文学作品陆续散见于国家和省市报刊，现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马边彝族自治县文联、县作协名誉主席。已出版散文集《边城寻梦》《梦倚边城》《垂钓之乐不在鱼》《圆梦故乡》。
　　
　　
　　作者姓名:张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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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之上

连耞，一个时代的符号。很有意义的一篇散文。欣赏！

龙门山

我们这边叫连盖，打油菜用

图娅

我们以前也用这个，老师佳作让我想起了贫穷但是简单快乐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