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
作者:王红山
一夜无眠,曹萍早早起床,蹑手蹑脚出门,向海边走去。查出高考成绩的那一刻,父母亲被海风染黑的脸相对着,皱纹里堆满了失望。
头顶的天空还幽暗,一两颗星星在闪烁,远处东方露出一片亮,几朵白云显得悠远,大海不停地涌动,海风拂面,带来海上的咸腥。
曹萍脱了鞋,走到柔软的沙滩上,细细的沙子让脚底痒痒的,有沙子从趾间划过,浪花舔住脚尖时,她站了下来,望向天边,太阳恋恋不舍般从海里往上爬,海面上铺出一条红彤彤的大路,从天边直通到眼前,扑到跟前的浪花也被染成鲜红。
曹萍昨夜早早躺下,胡思乱想,久久不能入睡,听到父母亲压低声音在商量,“让孩子去复读?”“孩子愿不愿意去?万一还考不上咋办?”“离开鹭岛,去杭州打工?”“我不舍得,也不甘心啊。”“你脸上自然点,别让孩子看出来。”“说我呢,你也是,别耷拉个脸像丢了三百斤鱼一样。”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听见两声沉重的叹息。
太阳终于跃出海面,光芒晃眼,天空的云朵披上亮丽的色彩,海上泊着的渔船镀上了金边。
曹萍久久伫立海边,任海风吹,听海浪哗哗拍到脚边,又泛着泡沫退去,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一侧天空中隐隐出现小岛,曹萍疑惑,今天居然能看见三十里外的岱岛,小岛竟然愈来愈清晰,尖顶的木屋,茂密的树林,木屋有个晾台,屋前不断有汽车驶过。曹萍惊讶的呼出声来:“海市蜃楼!”空中映像聚散飘忽,那晾台上出现一个年轻人的身影,红色的上衣鲜艳夺目,曹萍不自禁挥挥手,那年轻男子竟然也挥挥手。曹萍向前奔出几步,站到海水里,她想近点再近点,那男子扶栏远眺,又高举双臂,似乎在呼喊。曹萍想喊,没有喊出来,那天边的景象渐渐淡去,只留下蓝天白云。
曹萍回到家,她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她感觉是上天对自己的眷顾和暗示,她忍着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找到父亲,确定她要复读而且要学美术。
那个无人知晓的海市蜃楼,那个远处招手的阳光少年,这美好的一切清晰浪漫。她相信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那远方的少年,那阳光下的挥手。
美术课的陌生,文化课的落后,万千的困难和痛苦在红衣少年挥手之间消逝无形,她笃信上天给了她指引,她的人生注定与众不同。
一年后,她考入美院,四年后她就读研究生,她的画作夺得国家大奖,画面里茂林修竹、尖顶木屋、还有那凭栏远眺的红衣少年,画作名称就叫《海市》。
她把画作发到推特,她要找到这个神秘的地方,她要找到那个无数次进入梦境的少年,神奇的境遇给了她希望和力量,给了她勇气和自信,找到他,和他一起凭栏望海,向他诉说那天的奇遇,诉说那遥远的招手,告诉他自己学美术,只为了把那刻骨的海市蜃楼画下来。
终于,有人回帖,并粘贴了一张照片,那片山,那片林,那条马路和路边的尖顶木屋,木屋有个晾台。她心中狂喜,一遍遍看着图片,一遍遍读着那个地名波利尼西亚,打开地图,那是太平洋一片蔚蓝中的几个小岛。
飞机降落在帕皮提,她不顾2次转机的劳苦,直接奔赴那梦中千万次向往的地方,环岛公路上,她早早下出租车步行,一遍遍回忆,一点点寻觅,十年前缥缈的映像,看见了,海湾上点点的渔船,岸边处处是高耸的木屋,葱茏的草木,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她的心砰砰跳动,仿佛要跳出胸膛。
是这儿了!走下公路,小路很泥泞,前面那座木屋果然有个高高的晾台,木屋陈旧沧桑,晾台的木围栏湿漉漉的,木屋窗户的玻璃竟然碎了一块,蜘蛛用网把那个黝黑的窟窿补上了,她心里隐隐的难受,站在门前有了一丝恐惧,久久才敲响木屋的门,好大一会儿,门开了,一个老妪用狐疑的眼光盯着她,她想向老妪述说自己来的缘由,终究没说,只说是一个中国游客。问起这木屋是否住过个红衣服的年轻男人,老妪枯萎、消瘦的脸上满是凄楚,被皱褶包围的眼里滴出两点眼泪,她带她来到一个房间,一股潮湿的霉味,房间很久没有人住过,墙上有张照片,目光呆滞,身穿红T恤,“这是我的儿子,打小脑瘫,喜欢在阳台上大叫,向远处的归帆挥手。”
她结结巴巴向老妪告别,突然感觉无比的劳累,迈不动一步,径直打车去了宾馆,定了次日一早的离岛机票。
候机厅里,突然吵闹起来,各种语言都在惊呼,其中一个汉语的声音:“天啊,快看,海市蜃楼。”所有的人涌向一侧的落地窗前,只有一个中国女人一动不动。
作者:王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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