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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四十之上 于 2019-9-1 14:46 编辑
散文 盗光者 文\ 寇建斌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对于一个农村少年,读书几乎仅限于课本,读课外书则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究其原因,主要受困于缺少“书源”和“光源”。先说“书源”,村子里的老书、旧书都被从犄角旮旯搜了出来,或付之一炬,或被扔进充作临时仓库的教室里喂老鼠。此时要想找到本书读,绝非易事。好在我叔叔是村里的“基干民兵”,却嗜读如命,总有办法找来书。只是书很杂,很破,甚至没头没尾。我便趁其不备抓来,饥不择食,大块朵兮。再说 “光源”,除却上学,其他时间要割草,拾柴,分担家务。作为从小嗜读的书虫,唯有夜晚可资利用。那时虽已通电,却时常断电,煤油灯仍是常用的照明工具。加之无论电灯还是煤油灯,只要使用,便需耗资。这点费用,如今看来几如笑谈,那时家家都很在意。《儒林外史》里的严监生临死之时惦记着多燃着一茎灯草不肯瞑目,是讽其吝啬,而庄稼人为生计计,却实实在在很在意这点电钱油钱。“书源”有了,“光源”只得自谋出路了。
烛光 电灯是家中的奢侈品,有电时只能用于做饭、吃饭。煤油灯通常放在灶台上方、堂屋与卧室隔墙砌出的一个小方洞内,一灯亮俩屋。农家活多,早睡早起。要想看“闲书”,不能打电灯和煤油灯的主意,只能另辟蹊径。 过年时,村里人会把喂养了一两年的猪杀掉,多半卖掉,充作一年的花销,留下少许,制成腌肉,当作一年的解馋之物。猪身上几乎不会浪费任何东西,全被主家收起。唯有一物,留给小孩玩耍,就是猪蹄的角壳。我们便要了这角壳,再捡些零碎猪油,捻根灯线置入其中,一个小小灯盏儿便做成了。待到天黑,便人人举着满街招摇。我看着一苗苗火在风中摇曳,把漆黑的夜咬出一个个小洞,忽然想起,这灯盏儿还可有大用途,赶紧双手护起自己的灯盏捧回家中。母亲对于这废物利用的做法大加赞赏。于是,我可以堂而皇之地在灯下读书了。可惜好景不长,杀猪的时节一过,“油料”马上成为问题。我便偷偷倒点煤油掺杂其中。那晚,我正读一本没了书皮不知书名的小说,写的是一名战士在一个荒岛艰难生存的故事。正读得发痴,油火如豆,一忽一闪,行将熄灭,我连忙再倒点煤油救急。战士饥肠辘辘,已到濒死边缘,爬到一个水坑喝水时,忽然发现了几尾小鱼在水中游弋,急忙捞起,直塞嘴里。战士吃得香,我也感到一股咸腥味道泛起,不禁吧嗒起嘴。 “吃啥呢,这么香?”母亲突然站在身边发问。 我说没吃啥,是书里的人生吃鱼呢。你知道生吃鱼是啥味道吗?我知道。 母亲没有回答我的话,凑近我的灯盏儿闻了闻,问:“你点的是啥油?” 我心一慌,嘴磕巴了下说猪油呀。 母亲抓住我,伸出手指挖了下我的鼻孔,把一坨焦黑的鼻屎举到我的眼前,“猪油能熏成这样吗?” 我不敢再狡辩。 母亲一口吹灭了灯,叹口气,说:“你把煤油耗光了,咱摸瞎瞎做饭呀?早点睡吧。” 母亲走了。我在肇事的鼻孔又挖了挖,黑影里看不出挖出了多少,就随手捻了捻,感觉油滑细腻。后来看人写油烟墨的制作,当是异曲同工吧。
灯光 奶奶年岁大了,我被派去晚上陪侍。奶奶身体尚健,不需侍候,只是陪伴而已。奶奶屋里有盏电灯,不过她老人家睡觉早,很少开。我一开灯,她就会醒,嫌灯晃眼。我便想了个法子,放下灯线,把灯塞进被窝,蒙头在被窝里看书。这个办法不错,不仅奶奶发现不了,还屏蔽了外部世界,营造出一个私密温馨的小环境,很容易进入书中的情境,与书融为一体,感受很特别,也很有趣。若不是后来发生了触电事件,这种蒙被读书法可能会持续很久。 那晚,我读一本线装本《施公案》。书页焦黄,字迹多有漫漶,不过故事很精彩。我被施公断案的神机妙算和黄天霸等侠客的武功高强弄得神魂颠倒,几近痴迷。时间长了,灯泡发烫。我想让灯泡挪下位置,不敢拿灯泡,就去捏灯口。不料灯口处的锌片外露,立刻被电击得全身震颤酥麻。我猛一甩手,灯泡被甩到地上摔得粉碎。 奶奶醒了。这个案子不用施公破,奶奶就破了。于是,这段蒙被读书的幸福时光就此终结。
日光 高中时,放农忙假,学生回生产队参加劳动,可挣大半个劳力的工分。正是秋收秋种时节,都是累煞人的重体力活。我却交了好运,被队长派去“看青”。具体任务就是看守老河堤下的一块花生地,防止被人盗採。 河堤上有许多大柳树,浓荫密布,凉爽宜人。坐在堤坡上,居高临下,花生地一览无余,跑进只兔子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我抱来一堆干草,铺在堤坡上,面对花生地平身躺下。然后,展开带来的书卷,伴着习习凉风阅读。读上几页,抬眼看看堤下,算是履行职责。时常,刚要翻页,一阵风来,便把书页翻过了,惬意得很。 到了中午,也不须回家吃饭,可以就地野餐。先选用硬实土块垒成土窑,找来柴禾一通猛烧,然后潜行着去别的生产队地里偷挖红薯和花生。待土窑的土块烧得通红,便把红薯放入窑中,踩塌窑封土埋好。等到土窑处热气升腾,红薯的甜香扑鼻而来时,便可扒开土窑,刨出烤得酥软的红薯。紧接着放进花生,让土块的余热继续发挥功效。这样,焖烤红薯吃毕,花生也熟了。鲜嫩的花生经过焖烤,外皮呈本色,内里的豆却油光闪亮,吃起来酥脆香甜,滋味特别。 花生地下边是河。河水清凌凌的,趴在河边喝一气水,拍拍鼓胀的肚皮回到河堤大柳树浓荫的“草铺”上继续看书。从日出到日落,一直看到看不清字迹为止。记得那时读厚厚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天之内便把保尔.柯察金一生看完了。看得热血沸腾,恨不能活在那个时代。看得眼睛生疼,站起时头晕。结果,钢铁没炼成,眼睛近视炼成了。 这段几近原始的生活,是我读书生涯中最难忘怀的。 我把这些讲给儿子听,劝他多读些书,儿子抱怨:您那时还能盗得“三光”,我们搞野外勘探,整天风餐露宿,哪儿有光可盗呢? 我想想也是,苦思怎么为他配上光源。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把德阿工业园一家工厂生产的锂电池,改装成节能灯,小巧轻便,可以连续发光数十天。儿子收到后异常兴奋,连夸功能强大,说不读书都对不起这么好的光啦。我说,多读书,读好书,储备能量,也做一个发光体吧! 儿子视频上给我做个鬼脸,挥拳道:ok!
(2500字)
寇建斌,男,河北省作协会员,中短篇小说和散文散见于《青年文学》《上海文学》《长城》《莽原》等刊物,著有《古诗里的雄安》等书。 电话:13230220299 QQ:57367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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