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赛小说组077号【“德阿杯”全国小说有奖征文】小村龙王

飘尘

　　小村龙王

　　文/飘尘

　　龙王是个人，姓龙，名王。
　　龙王八十岁了，秃头，红脸，白眉，无须，身材瘦小。无论天晴下雨酷暑严寒，龙王往屋檐下的躺椅里一窝，老半天不起身。
　　老一辈的说，龙王年轻时狂野好动，进山打野猪、斗豹子，下河摸鱼虾、抓鸭子，样样不落人后。最让老一辈津津乐道的，是龙王舞龙灯的技艺。每年正月十五闹元宵舞龙灯，举龙头者非龙王莫属。举起龙头的龙王，凛然有一种王者之气。
　　村里人渐渐都出门挣钱后，龙王舞龙灯的技艺也就撂下了。
　　一群老弱病残，谁来舞龙，舞给谁看？
　　精准扶贫后，有了路，有了房，有了产业，村里又渐渐热闹起来。过年了，正月里的鞭炮声中，大家想起了舞龙灯这茬，一合计，决定重启舞龙传统。
　　牵头的是村主任王大锤，读过高中，既是村里上一辈中的文化人，也是舞龙的参与者、见证者，曾跟着龙王舞龙十多年。
　　王大锤请龙王当顾问：“大叔，您老不出山，这龙没法舞。”
　　躺椅里的龙王闭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两寸长的白眉耷拉在脸上，嘴里传出了呼噜声。
　　王大锤不管这些，分派人手，将山上砍来的竹子和集市上买来的彩纸，在龙王的院子里开起工来。有的制龙头，有的扎龙身，有的编龙尾，有的糊龙皮。只一天，一条十余米长的龙完成了。王大锤和村里的几个老人，手把手地教年轻人舞龙。几天功夫，倒也像模像样了。
　　正月十四，王大锤弯腰垂首，问龙王：“明晚就要舞龙了，您老人家可有什么指教？”
　　龙王眼皮都不抬：“你好好休息一天。”
　　“我晓得了。”王大锤心中一凛，龙王果然是龙王，连日来虽一眼不看，一言不发，竟将他们的演练了然于心——村里如今可堪当龙头的只有他王大锤，而他颈椎和腰椎都不太好，需要休养。
　　元宵节晚上，家家户户关掉电灯电视电话，点亮灯笼，点燃火把，将村子照得通红。一阵礼炮响后，锣鼓敲了起来，龙灯舞了起来。可是没多久，王大锤脸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举龙头的手僵在半空。
　　人群开始骚动。
　　——王大伯的腰椎痛得太不是时候了。
　　——还有哪个可以接得了龙头？
　　——准备这么久，还是失败了，看来只有等明年了。
　　——村里二十多年没舞龙灯，太需要一个优秀的龙头做示范教教年轻人了。
　　“我来！”龙王大喝一声，拨开人群。火光中，他摘掉帽子，脱掉大衣，再脱掉贴身的布衣，精瘦的胸腔上根根肋骨清晰可见。
　　人群静到了极点，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龙王，浓烈的汗味和粗重的呼吸弥漫开来。燃烧的火把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这种声音似乎从龙王的身体里也在发出，每一寸骨节都在炒豆子似的噼啪作响。龙王将腰带紧了紧，腰上老化的皮肤被勒出一条条褶皱。而后，他从王大锤手中接过龙头，回头对身后的年轻人说：“都跟紧了！”
　　锣鼓骤响，龙头飞舞。龙王举着龙头，在堂屋里左右腾挪，上下翻动，像是回到了二十岁。他跳上堂屋中间的木桌，扎马仰腰，眼中金光爆射，将龙头翻腾得似欲凌空而去。接着是转圈，转圈，再转圈，双脚在一平米见方的木桌上绕着圈儿越转越快，手中的龙头也转动得越来越快。在几乎看不清龙头旋转的速度时，龙王双手一举，龙头往上飞出三尺。龙王翻身落地，身子往桌底一钻，从另一端出来时，正好接住落下的龙头。龙王不作停留，举起龙头就跑，后面跟着喘着粗气的举着龙身龙尾的年轻人。锣鼓喧天，拿着火把的村民跟随舞龙灯的队伍，在村子里蜿蜒舞动。夜风吹来，火光发出呼啸声，混合在人声里，将沉寂已久的山村激荡得热气腾腾。
　　舞完张家舞李家，舞完村东舞村西。队伍来到村尾周三旺家时，刚脱贫的喜悦，看舞龙的兴奋，令他沟壑纵横的脸上乐开了花。他把大门敞开，龙王一个跳跃就进了屋，龙头翻飞中，龙王声若洪钟：“龙头飞起来，脱贫好事进门来！龙身动起来，不等不靠富起来！龙尾摆起来，精神志气旺起来！周三旺呐你看过来，今日龙神来贵府，既送福来又招财！”
　　从周三旺家出来后，龙王带着队伍舞到村里的广场。作为最后一站，已逐渐感受到舞龙精髓的年轻人们，在龙头引领下，将一条龙舞得令人眼花缭乱。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中，龙王将手中竹竿往地上重重一顿，竹竿上的龙头随之颤动。之后，龙王的身体静止如山，目光如炬，威严地看着活过来的村庄。
　　结束了。
      跟着龙王舞龙的年轻人，都累得坐在地上休息，但眼中蓄满了力量。村民们欢呼着，谈笑着，盘算着如何将日子越过越好。
　　一个脸红得像苹果的小孩将一个苹果递给龙王，忽然哭出声来大喊：“龙王过世了！”
　　三天后，村民将舞龙后站立而死的龙王下葬，葬在形似龙头，能俯瞰全村的山顶上。墓前立碑一块，碑上仅四个字——小村龙王。

　　通联：四川省南充市西充县晋城镇南田路7号2栋2单元
　　邮编：637200
　　电邮：313711194@qq.com

王立红

好个龙王！生动！传神！

四十之上

“站立而死的龙王”在小说中塑造得很鲜活、有立体感。学习曾老师佳作。

江湖儿女

点赞祝福！！！

蒋玉巧

精彩，学习了！

倾城月光

大侠一出山，好戏连连看！

邬笋林

出彩的地方太多了，好小说！

云中羊

龙王用尽毕生气力，给小村带来了生机、活力和祝福。
生动，传神，节奏感强。学习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