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田润明.2011.佳作展】被精神病

田润明

一、被精神病
　　高双喜是派出所的民警，此人高大威武，刚直不阿，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这不，前任所长行贿受贿，被他抓住受贿的把柄，不屈不挠告到省公安厅，这才把所长送进大狱。人送绰号高大虎。
　　新调来的所长姓马，五短身材，见人先笑。人称笑面虎。
　　有人背地里说，一山不容二虎，咱所有戏看了。
　　一天高出警，被袭。
　　出院后，高找到所长要求报医药费，并追究肇事者。所长说，追究肇事者，归分局管。
　　高找到分局，政委说，这是治安案件，还是应由派出所处理。
　　上下“踢皮球”高很窝火。高又找政委说，再不解决问题，我去市局；政委说，你愿到哪告到哪告。
　　很快局长批示：要从强化执法力度、维护民警权益的角度，查明此案。
　　打人者被刑拘。所长希望此事私了，高没答应，所长威胁他“警察不想干了”，他顶了一句“你吹牛皮”。
　　高成了一名上访民警。
　　警察上访，而且多次越级。这让市局和分局领导压力巨大，十分恼火。
　　在厅局领导协调下，高与分局正式签署协议，不再上访。分局承诺，补偿他上访产生的费用并让所长公开道歉。
　　承诺迟迟不兑现。高又上访。
　　不久，高接到了分局局长的电话。让他来分局，说局党组正开会讨论如何解决他的问题。
　　分局值班室。高盘腿坐在床上看电视，等待领导解决问题。
　　二楼的会议结束。啪，值班室的门被撞开，咚一声弹在墙上。
　　高正困惑，六人冲进来，两人扭住了他的胳膊，两人抱腿，一人抱头。另一人拿出注射器扎入他体内。他昏睡过去。
　　高被送进精神病院。
　　（586字）
　　二、清官老高
　　老高肺癌复发，入院无人伺候，急找护工。恰遇薇寻护工职。原来薇父和老高是病友，因治疗癌症已是债台高筑，薇只得辍学挣钱。她有护理父亲的经验，且与高熟，每日六十元的护理费便挣到手。
　　老高癌转移，医院建议回家休养。高某自知时日不多，便恳求薇跟他回家护理，每日再加三十元。薇急着挣钱，点头应允。
　　老高是文革后第一届大学毕业生，分配到市公安局。那时的小高鞍前马后伺候领导，又写得一手锦绣文章。没几年便放到基层锻炼，不久到局里任办公室主任。高感恩戴德，知恩图报，随着领导的升迁，便也官运亨通，任了公安局一把手。他不贪不沾，令手下很是敬畏。
　　薇一直以为他是孤老头子一个，哪里想到他曾是公安局长。
　　高局长十年前被免职，一撸到底。妻子离婚，另攀了高枝。
　　一天，薇打扫书柜，碰翻日记。只见翻开的那页写道：领导指令我派人到北京抓捕上访告状的人，我哪敢怠慢，急命局里抽调精干力量前去抓捕。谁承想竟出了人命。
　　薇想，那位一命呜呼的人，肯定是手握领导罪证的人。可怜一位清官，为了领导，竟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435字）
　　三、半个金糠窝头
　　五十二年前我十岁。
　　星期天，春风吹绿了胡同口一排白杨，翠绿的嫩芽惹得饥肠辘辘的我们几位小伙伴直咽口水。刘顺大喝一声，甩掉鞋，噌、噌、噌便上了树。大伙一见，上树的、攀墙的，一会儿便把白杨树的嫩芽捋了个精光。
　　开水焯过，虽然涩涩的然而饥肠辘辘的肚子那里还顾得着，狼吞虎咽便进了喉咙。刘顺推门进来，悄声说道，我领你去一个好去处，野菜遍地。我拎了布袋，取了小铁铲，随他而行。
　　这里的野菜真多，蒲公英、荠荠菜、苦苦菜、人揪菜、车轱辘圆……想来这里是小煤窑劳改营重地，警卫荷枪实弹，无人敢来问津。看到去年的苍耳子还在，我俩急忙摘下包开大嚼起来……
　　中午时分我俩口袋已满，兴冲冲背起跑下山去。半路我俩一前一后吐倒在路旁……正在有气无力之时，被一位身穿井下煤黑子服装的老汉扶起，孩子，吃了什么？
　　苍耳子。
　　毒性不大，吐出来就不碍事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喷喷粳糠窝头，一掰两半，递给了我和刘顺。我和刘顺狼吞虎咽几口便咽下肚去，吃完还盯着他的怀里，直咽口水……他站起来，象欠了我俩似的，双手捂住怀，喃喃自语，罪过罪过，只剩一个，不多也不多也。说完夺路而逃慌张去山上也。想来他是刑满就业人员。
　　如今老了，那半个香喷喷粳糠窝头时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美不胜收。
　　注：金糠，稻子壳磨成的粉，那时很金贵。
　　（538字）
　　四、梦
　　梦中我兴奋地正在末庄旅游……刚换好阿Q的服装准备拍照，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我慌不择路竟跑进赵太爷家避雨……谁成想赵太爷上来给了我一个嘴巴，吼道，你胆敢说是我的本家，你那里配姓赵！我惊慌失措逃了出来，恰被地保撞见。他劈头盖脸训斥，阿Q，你竟敢说和赵太爷是本家，治安处罚，拿二百文钱来。我怕被拘留，只得乖乖地掏出两张一百元的人民币奉上。刚一转身，恰和钱太爷的大儿子“假洋鬼子”打了个照面。我心想他是留过洋的海归，信奉“自由、平等、博爱”断不会把阿Q怎样。我刚要开口和他谈一谈法制与专制，哪知刚吐出一个“法”字，不料这秃儿举起手中一支黄漆的棍子，拍！拍！拍！嘴中骂道，贱货，你也胆敢指责我的头发！我只得落荒而逃。
　　忽然，两位大清的县衙把我索住，不由分说我被索到了关押夏瑜的牢房……只见夏瑜正在对牢头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牢头举手便给了他俩嘴巴！哪成想夏瑜竟说，可怜可怜。把牢头吓了一跳，喃喃自语，难道疯了不成？我气得嗷嗷乱叫，牢头轮圆了胳膊给了我一嘴巴。疼得我满地找牙，那里还顾着天下是谁的……
　　（451字）
　　五、老天有眼
　　一天一夜的大雪足有尺把厚，本该早起上房扫雪，想到自己如今孤老头子一个扫它何用便躺着没动。然而年久失修的老屋四面透风，几年不拆洗的棉被那里禁得起凌晨寒风的侵袭，范老汉口中骂着娘哆嗦着穿上多年没拆洗的棉衣，冻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便去做饭，可柴已烧完只得到村头的柴垛去取，尺把厚的雪没进破旧的棉鞋冻得脚生痛，凛冽的西北风很快钻透他那陈年的棉袄棉裤，来到柴垛前他看到有羊蹄印，竟和他当年布置得一莫一样不禁大惊失色，原来这里就是他当年仿章建国的笔迹写下了“反标”――“打倒林彪！”的地方。他扭头跑回家里还是惊魂不定。
　　当年知青林静美若天仙，让范支书垂涎三尺。可章建国横在那里让他无从下手，整整算计了一年这才得手。没想到好景不长，知青全部返城，林静不但带走了儿子还和他离了婚。后来又追查他造反时亲手打死老支书一事被判十年徒刑，出狱后早已改革开放多年，虽衣食不愁但早年造孽太多没人正眼瞧他，如今老了梦境里全是当年害人的事，惊醒后便睡不着……
　　下午范久荣袒胸露臂而出，口中唱着《东方红》，手拿树枝满雪地里写“打倒林彪！”并不觉冷。其实今天是九龙山镇大集，有人轰羊到集上卖，经过此地时羊到柴垛想吃口棒子秸而已，竟把他吓疯了。
　　现在他见了人便掏出“红宝书”高呼：“昨天夜里毛主席发布最高指示，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然后“嘻嘻”一笑便唱起《东方红》，歌声嘹亮悠扬……
　　(567字）
　　六、岩石与脊梁
　　挨批的白桦，被好友请到家，让他屈服。
　　白桦讲：“一位大学生来电话说步行了10公里，见一面，转身就走。他把一块岩石放在我的桌上，泪汪汪地转身走了。岩石下压张字条：‘愿您像岩石一样坚强。’”好友感动地落泪。
　　表态会上，好友凶狠至极的批判，让白桦难以置信。
　　（103字）
　　七、真话
　　中国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全国政协委员吴冠中大师，家住京城方庄一套小四居。前年的冬天，吴老和客厅一树含苞待放的老梅，迎来记者的采访。
　　“我这么一把年纪了，我要说真话。”吴老侃侃而谈：“没有改革开放，我现在恐怕跟今天宋庄的那些画家一样，生活在城市和艺术边缘。”
　　“鲁迅的不妥协和坚持，让我非常敬仰。我一直想做个说真话的人，我用几十年的人生实践去做到这一点。现在我经常想，如果鲁迅还活着，在今天这个环境里，他会怎么样呢？”
　　“现在有个文化部，还有个中国文联，它们的很多功能是重叠的，这不是浪费纳税人的钱吗？……现在的体制，搞作品不如搞人际关系，都走这样的路，作品就没有了。”
　　最后，八十九岁的大师吴冠中一语中的――“其实就是一个体制问题！”
　　前年吴老自评新作道：“反刍之草，沧桑味苦，却更接近人生真味。思往事，往往更概括，更突出了某处眉眼，画面随之而呈现简约，强调创痛，呈现无奈――人生之曲，不凭音色悦耳，当亦有未老、将老或老之知音。”
　　（412字）
　　八、阴影
　　老张上世纪八十年代便辞职经商，大把的钱赚到手，便有些忘乎所以。突发奇想决定开着豪华轿车去会一会如今有头有脸的老同学。第一站便是南京，那里有他幼儿园就在一班，初中毕业后上山下乡，被保送进了南京大学的老同学阿卫。听说他如今已是副校长。
　　阿卫行二，大哥叫保，大妹叫和，小妹叫平。其父是老张和阿卫读小学时的校长，老张那时就想，阿卫一家真圆满。两个男孩一保一卫；两个女孩一和一平。合起来“保卫和平”，让人叫绝！
　　他俩初三时文革狂卷中华。阿卫当校长的父亲哪能幸免，被关进了牛棚。阿卫的母亲被勒令在家写出揭发批判材料。那天夜里只有阿卫的小妹和母亲在家，第二天造反派来押解阿卫的母亲去参加走资派的批判大会，谁知母女二人已双双投梁自尽。老张那时想，阿卫的母亲把熟睡中的小女平儿，抱向门梁之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晚上阿卫在家接到老张的电话，叫他到五星级宾馆来叙一叙旧。阿卫嘴上热情奔放，寒暄数句便婉言谢绝挂了电话。
　　一旁的老伴诧异。
　　阿卫撇嘴道，他下乡时差点判了死刑，让我们几位当时有污点的知青跟着吃罪，险些被打成他的反革命团伙成员。听说他如今仍在网上发表一些不同政见。我熬到如今的地位容易吗，啊！老了老了再让他惹一身臊，何苦！
　　(500字）
　　九、独秀之独见
　　陈独秀幼年丧父，随祖父读书。每次顽皮捣蛋遭毒打，总是昂头不哭，把祖父气得怒目切齿几乎发狂。
　　1936年大审判后，他即对苏联质疑：“这样不民主，还算什么工人国家？”
　　“我们若不从制度上寻出缺点，得到教训，只是闭起眼睛反对斯大林，将永远没有觉悟，一个斯大林倒了，会有无数斯大林在俄国及别国产生出来。”
　　“是独裁制度产生了斯大林，而不是有了斯大林才产生独裁。”
　　他列表对比：
　　甲、英美及战败前法国的民主制：
　　议会选举由各党（政府反对党也在内）垄断其选举区，而各党仍须发布竞选的政纲及演说，以迎合选民要求，因选民毕竟最后还有投票权。开会时有相当的讨论争辩。
　　无法院命令不能任意捕人杀人。
　　政府的反对党派甚至共产党公开存在。
　　思想、言论、出版相当自由。
　　罢工本身非犯罪行为。
　　乙、俄德意的法西斯（苏联的政制是德、意的老师，故可为一类）：
　　苏维埃或国会选举均由政府党指定。开会时只有举手，没有争辩。
　　秘密政治警察可以任意捕人杀人。
　　一国一党不容许别党存在。
　　思想、言论、出版绝对不自由。
　　陈独秀说：“每个共产党员看了这张表，还有脸咒骂资产阶级的民主吗？宗教式的迷信时代应当早点过去，大家醒醒罢！”
　　“俄国的苏维埃制，比起资产阶级的形式民主议会还不如。”
　　“所谓‘无产阶级民主’‘大众民主’只是一些无实际内容的空洞名词，一种抵制资产阶级民主的门面语而已。”
　　　（562字）

金宏

学习。

吴宏鹏

感谢田老师参与，不好意思，这两天不方便上电脑，怠慢了，明天应该可以上来编辑与操作帖子了。

吴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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