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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吴宏鹏 于 2011-8-7 18:17 编辑
叶雨闪（蚂蚁）小说被精华作品一
逝去的荒诞（系列闪小说）
作者 叶雨
一 捉放贼
楞子王胡逮着正偷瓜的狗剩和二丑，气昂昂押着去找队长邀功。
俩小子光着屁股在前，偷来的甜瓜装在他俩的裤筒里驮在王胡脖子上。不是王胡良善，他害怕孩子毁了罪证才甘愿受累。
队长山叔正好走来，听了王胡表白，板着脸没吭声。
见山叔阴着脸，俩小子直往后缩，二丑更被吓得脸发白。
不料山叔却命令王胡：罚！罚他俩一人吃俩白兰瓜，撑死他鳖羔子。
王胡一边解开装瓜的裤子掏瓜，一边傻问：不对呀队长，哪有这么处罚偷瓜贼的？
俩小子又意外又得意，接过瓜猛啃。
山叔问：王胡，你说说——这裤子里装几个大甜瓜，俩鳖羔子咋会背得动？
王胡来了兴致：鳖仔们比牛犊还有劲，不是遇到我，谁也逮不着。
山叔摇摇头：我却不信。小子们，把你们偷的瓜背上，看我咋蹓恁俩！
狗剩对二丑眨眨眼，俩人麻利收拾好，背起就跑。
山叔背手看着，笑微微嘟囔：日他妈，比兔子还快。
王胡跺着脚喊：队长队长，放了狗剩也就罢了，你放走二丑那富农娃子还讲阶级路线不？
山叔撇撇嘴，冷笑：听说王二寡妇正揭发谁谁调戏她哩。
王胡口吃起来：哪有，哪有那事儿……
山叔一边走一边撂下一句：别忘了，骟牛骟马可是王家的祖传手艺。（460字）
二 喝牛汤
动乱加饥荒，战天斗地的社员们，面带菜色。
那天，王胡急赤白脸跑来说：黄老犍掉山沟摔死了。
队长山叔一怔，说：抬回来么。
那时候死头耕牛是件大事，山叔急忙去大队汇报。
革委主任听了，嘟囔：咋球搞的，又摔死一头。
山叔说：那哑巴畜生，谁又没祸害它。
主任疑迟半天，说：正有人捣鼓你哩，咋整？最后手一摆：妥啦，算我啥也没听见。
山叔咧嘴一笑，回工地吩咐剥牛熬汤。
大伙听了，一脸喜色。牛汤煮好，山叔却变卦了。他说：老黄犍咋能平白摔死呀？莫非得了啥病？吃了传染给大伙，谁负得起责任？
王胡正一肚子馋虫乱拱，慌忙抢话：让我先尝，传染死去球。
山叔说：你是贫下中农，死了俺咋对毛主席交代？！
王胡叹道：那，那，不吃多可惜。
山叔指指二丑爹：先让富农分子尝尝，没闪失再说。
连日来，二丑爹除了按时出工，还经常被大队叫去干义务工。累得东倒西歪，一风能刮走的样子。山叔看在眼里，酸在心里。——富农分子也是人，来世上一遭都不容易。正动脑筋咋帮补他。
大伙心里如明镜，随声附和。
山叔就舀一瓢汤，捞坨牛肉塞给二丑爹：老哥，认命吧。死不了就把那牛头掂回去。
王胡在一旁牢骚：假模假式，装象！（468字）
三 毛主席不会让他们胡来
批林批孔正高潮，山叔通知社员开批判会。
到王胡家喊几声没人应，却听见屋里呻吟声。
撞开门，见王胡娘正捂着心口叫疼。
三婶，胡子咧？
王胡娘嘟着嘴骂：管他鳖孙死哪儿哩。
山叔用被子把三婶捂好，背放板车上拉到卫生所，看病打针服药。
正要回家，见王胡和俩民兵远远走来。三婶正一肚子气，蒙头裹脸不看儿子。
山叔问：胡子，头昂得老叫驴样，有啥事？
王胡抹抹毛扎扎胡子，说：好事！让你去参加坏分子学习班。
我犯了啥法？
推行林彪路线、跟地富分子同流合污、祸害耕牛，那一条不够你喝一壶？
山叔说：咦，干脆让我游街示众行不？
也好，煞煞你的威风！
山叔就对着大街喊：林彪真是没良心啊，毛主席对他多好——油馍锅支到床前头，啥时候想吃啥时候炸。却跟着孔老二叛党叛国。俺的觉悟低呀，咋没看透他的狼子野心咧……
没说完，三婶呼地揭开被子跳下车，夺根民兵的木头枪往王胡身上一边抡一边骂：忤逆小人，跟林彪一伙的。山哥咋对不起你？那牛肉你没吃？！
王胡跑，俩民兵也跑。跑一阵看老娘追不上停住脚，拧头对山叔吼：算你狠！
山叔对三婶说：上车吧，别气着您。
三婶说：快走吧，鳖孙不会对你罢休。
山叔摇摇头：怕啥，毛主席能让他们胡来？（487字）
四 坏分子放走反革命
山叔脾气好，人缘好；王胡人称二百五，没人愿意跟他近乎。王胡不服气，想压山叔一头却总不如愿。日久生恨，就想给山叔点厉害尝尝。
恰逢批林批孔，他就把随意放走偷瓜贼，据说又设局宰杀耕牛，还优待富农分子……的事上纲上线告到大队，把山叔打成了坏分子。晚上押回村批斗。王胡得意非常，煽乎大家对山叔文攻武斗，却没人搭腔。王胡气急，直骂人们是非不分没觉悟。
大伙只好皮里阳秋说反话。明里质问山叔，其实在数落王胡不是——
你惜乎爷们干啥？我们饿着累着与你屌相干？分明是“人性论”作怪！
山叔用最高指示作答：“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个可宝贵的。”大伙哄地笑了。
王胡急忙高呼口号维持秩序。结果情急口误，把“打倒林秃子”喊成了“打倒***”。
人们立刻抓着现行，围上去就打。连王胡娘也要去打倒胆敢反对毛主席的“孬鳖仔“。
王胡悔得要死，边哭边躲边辩白，却无人理会。一时拳脚交加，打得他满地找牙。
多亏山叔一声断喝,大家才住手。王胡再顾不得面子，只是对山叔呼饶求救。
山叔微一沉吟，却问了句傻话：咋啦？谁说他咋啦？
大家一怔，立刻想到——若把此事坐实，王胡就完了……乡里乡亲的，谁忍心下手？
见大家不再做声，山叔叹口气说：妥了，让他进山放牛吧。
…… （500字）
五 旧伤新疼
二丑爹王五终于要死。
死前想再见山叔一面。
见了面，支走二丑，老头子哆嗦半天却没开口。
最后，颤颤巍巍递来个布包。
山叔打开一看，呆了。
——包里一双新鞋，却带着齐崭崭三道刀痕。那鞋做得工细，肯定是二丑娘的手艺。
山叔早孤，寡娘养儿吃尽苦。可是成年的山叔东跑西颠却养不饱娘。眼看老娘挨饿，他一狠心偷扒一筐红薯。却被王五堵在地头。
靠骟牛骟马绝技发家的王五没难为山叔，反而又送他一筐红薯。山叔不好意思拿。王五说：不是便宜你，有件事，成了，俺养活你娘们。
原来，王五不愁吃不愁穿却乏子无后。见山叔一表人才，动了借种的念头。山叔听他说出下文，开始不想应承，再想想娘，咬咬牙提起两筐红薯就走。
没想到刚刚解放王五老婆生下二丑就死了。富农王五虽然是专政对象，山叔却因为念着二丑娘一直没难为他。
如今捧住这双鞋，看看鞋上刀痕，再看看王五那双死鱼眼，山叔忽然明白了二丑娘死因。拳头攥得啪啪响。
王五也在那里发恨：没想到那贱货对你动了真情！喘口气，又说：你要答应俺一句话。
山叔喝道：有屁快放！
俺死后，让二丑……改回你的姓吧。顶个富农帽子，娃特憋屈……
山叔想：二丑是富农娃谁不知道，咋改？止不住泪流满面抽抽噎噎哭起来：儿啊，儿啊……（498字）
六 戏法
揭发山叔的王胡成了反革命，山叔自然是革命派。
包队干部老姚一辩白，学习班只好放人。
路上，老姚说：搬运公司招工，大队给咱俩指标。
山叔说：推荐上大学轮不到咱，招苦力倒记得清。
老姚说：无论如何，总算是国家人。
山叔说：仨选俩，咋弄？
队里有仨青年——狗剩、二丑和山叔家铁蛋。仨选俩，明显没有富农娃二丑的份。
老姚也是个“是非不分”的。山叔以德报怨放走王胡，他非但没追究反倒盘算着怎么帮帮这个好人。
老姚说：明天咋弄，你就别问了。
第二天，山叔还是去了队部。老姚正征求仨小伙意见：三选俩，抓阄决定吧？没人吭声。老姚又说：抓了阄听我命令才能亮。抓了“不” 字认倒霉。
倒霉的偏偏是最先被喊到名字的二丑。二丑扭头就走，同时发着恨声：这就是俺爷奶奶作孽的报应！狗剩和铁蛋出口长气，笑了。
山叔始而称奇继而醒悟，弯腰就去捡纸阄。老姚连忙拉住他，自己捡起纸阄捂在嘴里。嚼着说：好了，定了，回吧。山叔嚷道：懵天懵地别懵我，铁蛋应该让给二丑！
铁蛋跳着脚问：凭啥？凭啥？
老姚也说：二丑本来就政治不合格。你真要铁蛋打一辈子坷垃？！
说山叔无私那是假话，可他就是觉得不忍。半推半就嘟囔道：投胎的事由得自己？唉，这孩子......（485字）
七 集体说媒
金锁娘说：锁儿想娶媳妇。
占军应：娶呗。
金锁要娶宗梅。
那个冷女子？难缠。
冷女子咋地？俺是烈士后代，她是地富闺女。结了亲，黑老鸹化身金凤凰，谁得便宜？
除了憨傻，金锁没别的缺点；宗梅呢？除了人俊，没别的优势。对这个冷美人，队长占军却无端发怵，不敢应承金锁娘。
金锁娘立即火起，说：推三阻四的，咋啦？不怕告你祸害烈士家属?
占军象被火烧着一样,说：别别，办，立即办！
金锁娘撇撇嘴，扭扭达达走了。
占军就着人跟宗梅娘提亲。地主分子宗梅娘运动以来被斗得恍恍惚惚，提亲人说半天不见有反应，只好直接找宗梅说。宗梅也绷着脸不开口。
占军灵机一动发动一群妇女到宗梅家演出说媒总动员。妇女们定下策略，先拿宗梅娘说事。可是，好话说了万千，老太太只是缩作一团，说“我有罪，我有罪。”
革命群众对阶级敌人的耐心毕竟有限，集体劝嫁最后演变成对不识好歹地主婆的批斗会。有人还想对老太婆动手动脚。
宗梅不忍心老娘遭罪，终于说了软话：金锁学会识数，就成。
金锁娘听了直冷笑：死妮子使的拖刀计！谁有本事让傻子识数？
再去勒逼宗梅，宗梅却失了踪影。
有人说见她昨晚跟人一起翻北山走了。
谁？
好像东队的富农娃子二丑。（481字）
八 孽障
老姚刚出队部，忽听歌声嘹亮——
造反有理、造反有理……
一抬头，大惊。——歌者高坐在街头电杆的横担上正吼得忘情。不觉失声惊呼：红卫，红卫，我的娃，你不要命啦？
人人手足无措。路边旅社的倒有见识，急忙抱来棉被围舖地上，防备女子摔伤。
围观让疯女子愈发张狂。指着老姚嘻嘻发笑：认得你，认得你！然后振臂高呼：打倒走资派！打倒姚叛徒！
老姚喊：孽障，孽障，快下来呀……
女儿答：不下，不下，就不下！又高呼：与走资派势不两立！
兀然一股秋风，女子被吹得一晃。
大伙心提到嗓子眼，却一筹莫展。
忽然一声娇诧：着！电杆上的疯女子软软地跌落下来。一个身影鹞鹰钻云般跃起接住疯女子稳稳落在地上。
一片惊喜：呀！遇见神人啦。
再看那神人，灰衣灰裤，缠一方农村老太常用的黑蓝头巾，不顾众人惊讶，兀自运动双掌，往女子背部沉然一击：着！昏迷中的疯女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悠然醒转。问：这是哪儿？
老姚带着哭音，说：娇娇，不，红卫——你想吓死老爸么！
老太太搀起红卫要走，却被老姚拦着。老姚不明白老人啥意思。
孩子的病再不能耽误了。跟了我，你还不放心？
老姚瞪大双眼对老人反复端详、端详，忽然惊呼：三姑？！你……
老人架着红卫，径自远去。老姚却仍在发愣：烈士复活啦？（494字）
九 暴风骤雨
活了四十多岁，没见过如此蛮横的秋雨。
雨箭连天扯地，仿佛箭箭戳在山叔心上。想起队里的牛，想起牛倌王胡，他有一种不祥预感。顾不得老婆拦阻，山叔硬是进了山。
山路成了急流奔泻的河，沟谷仿佛浪涛翻滚的江。仗着地形熟悉，山叔一点点朝王胡栏牛的五龙寺靠近。
五龙寺其实只是临近崖壁的一块坪坡。此刻，已经沦为一座半岛，满山的流水喧哗着绕过半岛向山下倾泻。牛们正在石崖下隔着雨幕安闲反刍，王胡的茅棚也在。山叔放下心，忽然又一激灵：王胡呢？
一念及此，就听见一阵哭声：爷呀爷，你可不能死啊……
循声张望，见王胡正从一堆滑坡的泥土中拖着一个人往外拉。山叔说声不好，箭步上前。
待等救出，人已断气。王胡哭得像个女人：爷呀，你好心帮俺，咋就被压死了呢？！这烂包袱啥金贵哩？俺可是跳进黄河说不清了……
山叔喝住王胡，问：说！这人姓甚名谁，干啥的？
王胡摇摇头：雨大风大，牛吓得乱窜。他就像天上掉下来一样来帮俺。谁知没来及搭话就……
山叔只好俯下身打开死者紧紧攥着的包袱。
包袱里是一摞用塑料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申诉信——
敬爱的中央军委：新四军竹沟留守处老战士班长海，请求证明我的革命历史。我不是叛徒……
呀，这就是追捕在逃的老书记、大叛徒？！（494字）
十 在路上
刚碰面那人就凑过来说：恭喜老表，你家要出秀才呢！
山叔愣他一眼，没理。
山叔老婆铁蛋娘来了兴致：秀才，俺家？谁？
那人又说：好福气，两个儿子，金梁玉柱呢！
山叔心中一凛：巫婆神汉？闷头疾走。
铁蛋娘很诧异：哪儿来俩儿呢？
那人呵呵一笑：天机啊！飘然远去。
铁蛋娘愈发疑心，追着山叔问：说说，说说，哪来两个儿？
山叔嘟囔：文革刚结束，邪魔诡道就来了。就想起铁蛋，想起跟宗梅一起逃婚的二丑。二丑是富农王五跟俺借的种么，你咋晓得？！
铁蛋娘见山叔只是不理，就想发火。忽然见铁蛋迎面而来，嘻嘻地笑着跳下单车，说：第一回见您一块闲逛，稀奇！
娘说：鳖羔子，不许爹娘去看你？
山叔说：不好好干你的搬运工，回来弄啥？
铁蛋拍拍书包，笑：恢复高考，公司让俺专心迎考哩。
山叔撇撇嘴：就你？心想若是二丑还差不多。又说：昨天还强调推荐上大学，咋又变回去啦？
铁蛋说：中央的红头文件你也不信？
铁蛋娘咋呼道：呀，那人的话正应着咱娃么！
山叔仍在想心事：二丑在，俩儿一起考，多好！丑娃，你在哪儿呀……
铁蛋娘见他一直沉闷，悄声问儿子：你爹，神经啦？
铁蛋笑：可能被拨乱反正弄懵了。
铁蛋娘半信半疑：是吗？忽然回身给男人一掌：还没说清咱那个儿是谁哩！（496字）
叶雨闪（蚂蚁）小说被精华作品二
一 带娘一起寻秋月
叶雨/文
秋月是碾盘的太阳，秋月一走碾盘觉得天就没晴过。
秋月在深圳，却没准地儿。碾盘老想撇下瞎娘去找秋月，总不忍心。
撇给谁？村里年轻人都走了，只剩些老弱残疾。
两年前，秋月娘去世。医院人堵着太平间索要欠费。幸亏富贵垫款解围。
母亲头七，有人对秋月说：只要答应嫁给富贵家大能，那笔账就风吹云散。秋月擦擦泪，说：俺说两年清账，还不上再由他！当晚就从村里消失了。‘
碾盘心疼得直说秋月傻，却总找不到她的下落。心想替她还了债她就会回来。跟富贵商量，富贵直骂碾盘“咸吃萝卜淡操心”。
忽然，听说秋月寄钱还了账，碾盘连忙去找富贵询问秋月地址。富贵又骂他活王八。
碾盘说骂我可以，狗日的不该作践秋月。差点跟富贵动手。
往家走，碾盘突然有了主意：带娘一起找秋月去。倒没顾得问人为啥对他指指戳戳。
碾盘到家说了打算，娘仰着空洞双眼迟疑，说：傻娃，听说秋月……赚地那号钱……
这才明白路人为啥作怪。碾盘心里七滋八味，不由落泪：别人糟践秋月，娘也跟着打顺风旗。即使她犯了错，肯定遇了难处，咋忍心让她在外作难受欺负……
娘顿时心软，悔得直搓手。嘟囔说：哪儿找？
碾盘说：俺查清了她汇款的邮戳……
七月七那天，村里留守人都来送娘俩上路。（496字）
二 意外
叶雨/文
老王刚退二线，没着没落的。忽然想起管理管理书房也好。结果，清查出垃圾书籍一大堆。
找来收破烂的偏是个戴副眼镜的仔细人，非要一本书一本书翻查一遍才肯收购。一会儿说：这一本是珍贵资料，扔了可惜。一会儿说：这一本手稿，具有收藏价值。 把老两口絮叨得很不耐烦。夫人揶揄那人：没看出你还挺内行。收破烂的也不在意，继续一本本的翻查，时不时提出自己的鉴定意见。罗嗦得老王两口不再理他。
翻着翻着，那人“咦”地一声，说：钱呀！翻身过来递给夫人一个信封，说：诺，书里夹带。开封一数，两千。夫人顿时换了满腔满脸的敬重：亏您细心！老王也感动地拿出两张百元大钞塞到那人怀里说：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收垃圾的笑笑，把钱还给老王。说：还嫌我啰嗦不？然后付过收购款拉起板车走了。
这件事被传为美谈。收破烂的同行问：意外之财，干么要还他？那人又朗朗地笑：不还心里窝囊，还了心里清亮。
收破烂的确实心里清亮了，老王两口却落下一块心病：哪儿来的钱呢？（407字）
三 商机
叶雨/文
有人说，在玲珑山上发现白熊。报社派记者鲁莽来一探究竟。
初秋，玲珑山道。鲁莽一边走一边纳闷：这里怎么会有白熊呢？
忽然，一头北极熊摇摇摆摆从远处走来。那熊一身雪白的毛，憨态可掬。一边走还一边乱摇着熊掌。
鲁莽大惊失色，意外遭遇让他不知所措。这家伙如果对他发起攻击，那可了不得。
然而，白熊看到人，掉头就跑。鲁莽忽然想起此行使命，急忙举起相机，却只抢拍个背影。
鲁莽按照亲眼所见，写了篇新闻:《玲珑山发现北极熊》登在市报头题，立刻被各媒体纷纷转载。
市领导慧眼识珠，立即认定玲珑山是世界唯一的宜居城市，要倾全市之力发展房地产业，把经济做大做强。玲珑山地价翻着跟头往上窜。
鲁莽的新闻为玲珑山经济发展增添了巨大助力，也引来很多打破沙锅纹（问）到底的追问。为了说清原委，鲁莽又进行深入地后续查访，可是白熊再无踪迹。鲁莽半信半疑，又惊又疑。直到被市领导亲自授予“有突出贡献新闻工作者”仍然纠结不堪。
据说，那是市领导为了再创本市经济发展佳绩精心设计的一招吸引眼球的妙局......
真的假的？鲁莽没弄明白，谁也没弄明白。反正市财政和开发商都大赚一把。（463字）
四 中山狼别传
叶雨/文
杖藜老者帮读书人把以怨报德的恶狼重新诳入口袋,随即把袋口紧紧扎死。然后低声问:有刀吗?
读书人点点头。
老者比划一个宰杀的手势催他赶快下手。
读书人笃信墨家兼爱教条，期期艾艾地不愿动手,说:人可负我,我怎可负人？
老者气得直跺脚。一把夺过刀去恨恨地就往下扎。
眼看就要剌入恶狼要害，口袋突然嘶啦一声被扯破。
气急败坏的狼跳出来朝老者恨啐一口，人立而吼道:好恶毒的鬼算子，当年就是中了你的暗算俺才被师父冤杀。而今我穿越两千多年来找你报仇又险些被你杀死！
然后，伸出带着箭伤的前肢指指读书人：不识好歹的，想知道你失散娘子的下落吗？！
读书人顿时满脸悲愤，老者也现出无比错愕。
狼接着说：就是这个老家伙把你爱妻献给了刚才追杀我的赵简子！
读书人不待听完，发疯一般朝老者扑过去：仇人，还我妻来……
狼哧溜窜了。
哼，一条在人间生死轮回两千多年的狼，什么刁钻怪招学不会！（373字）
五 深情
叶雨/文
回家给妈举行周年祭。
爹正往妈坟头培土。看见我们，急忙丢下铁锹帮我们摆供品、烧纸钱、放鞭炮；木脸看我们给妈跪拜磕头。
回屋，爹被女儿胡乱纠缠，脸色才慢慢缓和。我跟爹搭讪：家里冷清，还是进城好。
爹答应妈周年忌日后进城，这回再不好推拖。就木脸进屋抱着妈的梳妆匣子，满院上了锁。说：这个老窝就算一风吹啦。
刚上路，爹又喊：停，停！回老屋揭下那张“模范家庭奖状”揣进怀里，再折回来。
我们整天追逐更大更新的发达目标，女儿总有上不完的兴趣班。尽管进了城，一家人仍然聚少离多。爹就愈发木讷。
那晚刚躺下，忽听爹在隔壁啊啊嚷叫。
过去探看，老人刚醒，一脸迷茫地说：梦见你妈坟上裂个洞……
我跟爹哈哈道：梦是反兆，接着睡呀。
再回卧室，妻说：怎么让老人重新快乐呢……
天明醒来，爹不见了。不见的还有妈的梳妆匣子和那张旧奖状。
急忙打爹的电话，却不通。想起爹说那个梦，又打电话问二叔。二叔说：你爹咋变得孩子似地，一大早悲悲戚戚央我去你妈坟上看。看看没事，又笑得嘎嘎地。
笑得嘎嘎地，咋又关了手机，莫非出了毛病？急火火满城去找……
晚饭时，爹的电话忽然通了。说：娃放心，爹大悟了。带你妈去看风景啦。（477字）
六 规律
文/叶雨
其实，考上公务员不过是杀进围城，进了围城仍是天天郁闷。
科长一句话就让我在劳资档案堆里没完没了地“整理”快一年了。寂寞单调乏味，迅速瓦解着我的热情聪慧和志向，怎一个烦字了得。
还是峰活得轻松。他是我师哥，在开发银行搞信贷。已经连续两年先进了。喜欢他的上进，尤其喜欢他那身特有的“灵气”。
对，即使再火大，他总能让你释然舒畅。
此刻我们在一间咖啡屋朦胧的灯光下，听他讲眼前的过去的自己的别人的趣事故事，静静地优雅地幽默地。我陶醉其中，一如既往，烦恼早抛脑后……
不知道峰哪句话激发了我的灵感。我卖弄说：从工资档案里，我发现每个领导的年度优秀都是一连三年。
峰笑了：傻妹妹，连续三年优秀奖励一级工资曾经是一项制度。忽然他似有所悟，说：咦，我不能再先进了……
问原因，峰说：科里今年只有一个先进名额，我占了，行长儿媳咋办？
春节后，峰提了副科长。
我去祝贺，问他升迁秘诀。峰悄声说:多亏你的“领导优秀规律”呀，领导一致认为俺成熟可靠。
我嗔着脸说：这是变相交易嘛！
峰听了脸一板，说：想不到你还这么愤青呀，MM！（441字）
七 感恩的鱼
叶雨/文
急雨才住，屋里蒸笼一样。
瘫奶躺在床上，几只苍蝇在她脸上嗡嗡地绕，绕得心烦。浑身汗湿却翻动不得，瘫奶只能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摇着蒲扇有气无力地驱赶苍蝇，自语般嘟囔：二蛋，二蛋又野哪去啦？
二蛋正巧进门。二蛋说：奶呀，下鱼了。
瘫奶应：我知道下雨了。
不是下雨，是下鱼啦！
又说傻话。奶当闺女时三伏急雨天上还落过银元哩。现在沟沟岔岔都一片腥臭，没一条活物，哪里还会鱼从天降？
不诳你，瞧——鲤鱼呢！二蛋把柳条串着的两条鱼举到奶眼前晃着，说：兴许是鱼塘漫出来的？
瘫奶用蒲扇抚抚鱼儿：咦，怪好。快给你二伯送去，让他们尝尝鲜。
二蛋头一拧，说：不去。俺要给你炖了解暑哩。
瘫奶说：不懂事孩子，二伯是咱奶孙儿俩的恩人，没有他咱能吃上低保？
二蛋瞪眼道：二伯是村主任，啥没有？那回我捉个王八你要送给他，他剁吧剁吧喂了狼狗。
你管他喂谁？只要他收着，记在心里就好。快去吧，磨蹭啥？
二蛋嘟着嘴出了门，不一会儿又嘟着嘴走回来。
瘫奶问：送去啦？二伯喜欢不？
二蛋吭哧半天，回答：喜欢个狗屁，又喂他家肥猫了。
瘫奶一怔，忽地摔一下手里的蒲扇说：谁教你说脏话的？他家猫狗吃了咱的鱼能不知恩情？（472字）
八 天上下来一条龙
叶雨/文
天上下来一条龙，落在村西河湾里。
消息像一阵风，很快从村传到乡，从乡传到县，一直传到市里。
市长闻讯，亲自带着城建、环保、文化、农牧渔业局的头头专家急急赶来。
后面跟着凑热闹的村干部乡干部县干部，还有过江鲫鱼似的人民群众。
有头有角有须有鳞，还有龙爪。——确实是一条龙啊！
专家们的结论毫不含糊。
市长和局长们在巨大的兴奋中立即作出决定：
马上建立西河湾真龙旅游风景区。第一期工程是建一座悉尼歌剧院那样别致的龙宫，让龙在其中放心安心地享受超国宝级幸福生活。同时委托文化局立即组织作家写一部有关龙的电视连续剧剧本，尽快开拍，争取在央视一套黄金时段播出……
总之，要采取一切手段把“天上下来一条龙”这个难得机遇，转化成本市新的最大商机，为促进全市经济增长提升本市知名度做出新的努力！
于是，西河湾马上变成一处喧闹的建筑工地……
不久，一切就绪。《天龙九部》电视剧即将如期播出。
龙宫管理处却爆出不幸消息：那龙受不了折腾拘束和喧闹，一怒而撞墙毙命了。
有消息传出，这里要建座特级博物馆，真龙将立即被制作成标本，售票在博物馆内展出。
（ 454字。 已发《小小说大世界》2011第7期）。
九 神线
叶雨/文
梁川名医赵宗岐，擅医体表赘疣、瘊子之症。不用药，不用灸，只用自制丝线一根系于患部，七天自脱不留疤痕。世称赵神线。
其方却秘不示人。久为业内衔恨。
文革动乱，赵以反动学术权威被关牛棚。
造反干将牛二，系赵同行。忽咽生息肉，甚苦。求赵，赵出丝线一根，曰：或可救。果然。
牛二愈觉奇货难得，百计索求。许赵曰：传方即释出牛棚。赵鄙其人，坚不传，致被棒死。
牛二不甘。自赵家抄书中遍阅翻检，得古籍《古今妇科良方附录》载：蜘蛛丝捻线，系瘊疣立愈。大喜，如法炮制。成则无效。惶惑甚。
知者曰：尔之丝粗陋，赵之丝细滑，恐未真传。再工细制之，仍无效验。
思必另有配料。再查遗书，无它见。
反复再思，试配以水蛭、斑蝥、蜈蚣……再再无效，大憾而癫死。人赋一打油：牛二因线丢命，神医一线复仇。
越数年，改革开放。赵氏后人将神线秘方公诸于世。原来，牛二之方少一工序：童子尿浸之。
众人彻悟而笑曰：死神医斗死活牛二，一泡尿也。（391字）
十 典当
叶雨/文
他用残疾双手很费力地打开包袱把一台老式座钟捧到典当行柜台上。
鉴定师一边伸手来接一边打量来人。然后，端详一遍座钟说：唔，五十年代的……有急用？呃，二百块，怎么样？
来人一把夺回去，嘟囔道：你，不识货。只这枝嵌玉红梅值多少？
鉴定师嘴一撇，笑道：你想多少？不看你残疾，二十也不值！
客人头也不回撂来一句：哪来的外行，你可知红梅上头又有些什么……鉴定师听在耳中气得把柜台拍得山响：莫非是天外奇宝不成！
经理听到争吵急忙赶过来，对鉴定师沉声道：嚷叫什么，果然遇到奇宝呢？说完朝着客人背影叫道：先生慢走，能否赏在下开眼？
客人听了话音，先是一怔，继而激动回身，最后现出满面惊喜，叫道：哦，师妹，果然还在。
经理接过座钟仿佛久别重逢，喃喃自语：仍然这般完好……
然后把一柄高倍放大镜递给鉴定师说：仔细瞧瞧，三十六朵梅花，三十六首主席诗词啊，整日眼眶朝上自命不凡，竟然不认得微雕王。小子，珍宝再世啊！……一语未完，经理忽然打个激灵，一把拉着客人，问：师兄，你一定遇到难处了。
客人黯然道：梅屏，急需换肾……
经理峨眉一挑，豁然立起：呀，救嫂子要紧！
回头再看，只见客人冷汗淋漓瘫在地上，一字一字，吐出最后一句话：救……梅屏……
鉴定师傻了：文革中被打坏的微雕王就是他？（512字）
十一 花朵
叶雨/文
好日子定到腊月二十六，花朵般的花朵越发的生动嫩艳。
花朵的新郎狗拽，靠着一把宰牛刀硬是当上了梁川镇的致富状元。花朵喜欢狗拽可不是因为狗拽有钱，而是他的实诚，他的勤谨。
喜日子眼看就到，花朵整天围着狗拽闹，像只发情的小母鸡一样，向鸡公炫耀着毛羽灿烂。
冷不防，花朵摊上了窝心的事。
那天早上狗拽正剥牛，派出所警车却堵了屠宰场。
一个公安问：你是马青林吗？狗拽怔怔的点头。又问：小名马狗拽？狗拽觉得有些怪，前天还一起掰腕子，脸色咋变这么快？就问：小陈所长，忘记了王二哥贵姓？那人挥挥手对一起来的人说：算啦，有话到所里再说。警车就呜哇呜哇吼叫着把狗拽带走了。
上车前，狗拽的门卫拉住一位民警打听犯了啥事？回答是替贼销赃。
花朵在去屠宰场路上听说这事，扭头就往城里赶。打死花朵，她也不信狗拽会弄那腌臜事。
三天没找见管事的，狗拽电话却来了：快回来，没事了。
原来犯法的是后院麻青林，小名也叫狗拽。
见了面花朵问：混球们啥时候给咱公开道歉？
狗拽说：能认错就日天了，跟他们计较啥。
花朵脚一跺：不中！花朵是谁。
狗拽说：顶多是朵刺梅。
花朵说：给他弄网上去。
狗拽一激灵：姑奶奶，你不想搁家混啦？
花朵搂着狗拽脖子爱怜的亲着说：你真窝囊透了。（505字）
十二 傻 丫
叶雨/文
炸坏屁股不要紧，炸坏命根可不得了。
妈曾说没命根，香火就要绝。
为保护团部电台而负伤的我，尽管手术医生反复说预后良好，心里却窝着一团乱麻。
——万恶的鬼子，万恶的炮弹，俺家三代单传呐。
恨鬼子，也烦小王护士。她总吱吱喳喳调笑我：空前绝后，嘻嘻……
这也开得玩笑？傻丫！
可我又对她恨不起来。一个大姑娘日夜为咱老爷们擦屎端尿忙得陀螺似的，咱得感激人家不是？可那句玩笑却刺得我心里生疼。
或许小王察觉了我的反感，或许小王对自己护理效果感到自豪。那天换完药，她忽然神秘地说：万事大吉，万事大吉哟……
我不解，怔怔地看她。
她扭捏地红着脸笑:命根子完好如初嘛。
真的？我呼地坐起。
真的！她郑重点头。
不知哪来的邪劲儿，我忘情抱着小王鸡啄米也似亲了几口。
小王惊惶地像头小鹿，脸红得像秋天成熟的苹果，急急挣脱。
以后，她的乍呼劲儿没了，一见我脸就红得发亮。直到送我出院也没跟我多说一句。
归队向政委报到，政委眯眼看我半天。然后啪的把一张纸摔在桌上：看看！
是小王写给团领导的信：……一定要严重出发（处罚）王干事。不言（然）就命令他取（娶）我
我立即臊得无处躲藏。
政委绷着脸问：说，咋办？（476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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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2 14: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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