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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小说大展] 【2013-005(1)】谢林涛闪小说精选十五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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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7 13:46: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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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秋菊 于 2013-4-17 16:08 编辑

  谢林涛,生于七〇年代,湖南邵阳人,谋生于深圳。
  喜欢精短文学,偶尔练笔,100余篇习作散见于《小小说选刊》、《当代闪小说》、《国际日报》、《江门文艺》、《深圳特区报》、《广州日报》、《襄阳晚报》等报刊杂志。


  1.你来或者不来/谢林涛
  
  看一眼门前的花轿,再看一眼门前的花轿。她的眼睛湿润了。悄悄地退回屋里,小心地打开后门。
  轻轻地躲开喧嚣的人群。
  顺哥的家,沿着屋后蜿蜒的小路,拐两个弯就到了。
  “长大了我要嫁给你!”说这话时,她才八岁。
  一群小屁孩,在村子中央的池塘里玩水,掷瓦片打水漂。她太投入,离塘沿又太近。起势过猛,瓦片飞快地脱手之时,自己也“哎呀”一声,一头栽了下去。池塘的水很深。顺哥来不及细想,跟着跳下去,用力把她推回岸边。
  顺哥自己是随后赶来的大人捞上来的。气息奄奄,耳朵里流着血水,肚子涨得像气球。老黄叔牵过来一头大牯牛,把顺哥面朝下横在牛背上。一股浊水哗啦哗啦从顺哥的口里流出来后,顺哥总算迈过了鬼门关。
  后来的一天,她悄悄踮起脚尖,伏在顺哥耳边,说长大后一定嫁给他。她记得她说过这话后顺哥痴呆的眼神。她记得她抓起顺哥的左手在他的手掌上划拉的情景。她记得顺哥摇头又点头,点头又摇头的坚定。她记得顺哥明亮的眸子里滚出晶莹的泪水。她记得自己突然呜呜哇哇哭得多伤心。她记得顺哥后来掀起衣角把她脸上的泪痕拭尽……
  顺哥家低矮的房屋,木板门上挂着小铁锁。她的双手固执地轮流敲着,咚咚咚,笃笃笃……
  其实,她敲门,或者不敲门,都一样。自从那次落水,顺哥的耳朵就聋了。
  但顺哥的眼睛,依然明亮。
  
  
  2.赴约/谢林涛
  
  我披上那件红风衣,在镜子前左转半圈,右转半圈。耳际响着我和他最近的一次谈话。
  “对不起,我尽力了。”
  “哦,没关系,我罪有应得。”他无力的眼神飘浮不定。浅浅地一笑,安慰我。
  “在你心中,我也是魔鬼?”沉默良久,他忽然问我。
  “没有呢。我想,在我们内心,魔鬼和天使就是两姐弟。但我们不能放任魔鬼出来做恶,而天使向善的翅膀却可以遨游蓝天。”
  “我倒是向往蓝天,”他长叹一声,“也只有等来世了!”
  真没想到,他最后的愿望,居然是请求我为他送行。说好了的,远远地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必定是我,我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太靠近他。
  我跨上车身一片白的小铃木。
  公判大会已接近尾声,我变了主意。挤过人群,离他近点,再近点。终于念到他的名字。一米七多的男儿身颤了一下。凹陷的眼睛游移着,饥渴的目光打在我高举的红袖上。惨白的脸庞,一丝笑意慢慢漾开。
  载着他的囚车发动了。人群散去,诺大的广场只剩下发呆的我。拭去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我的小铃木,顺着囚车开去的方向疾驶。
  风撩开我的红风衣。在他的眼里会是什么?真希望是春天的花开。
  耳边依稀传来啪啪枪声。人烟稀少的郊野我疯狂地飙着小铃木。我想追上他那刚刚脱离了臭皮囊而向上飘升的灵魂,最后一次挥挥火一样花开的红袖。
  我是律师,他的辩护人。送他最后一程,却不关我的职业。
  
  
  3.陪聊/谢林涛
  
  “陪人聊天,娘,您去不去?下午两点半到四点半,就两小时。”我看着茫然若失的娘说。
  “好啊!在哪?陪谁?有工钱吗?”娘一下子来了精神。
  “就在我们对面那栋楼的四楼。一个与您年龄差不多的老太太,老家是我们隔壁县的。前段时间腿摔骨折了,出不了门,闷得很。工钱嘛,我已跟她儿子谈妥了,30元一次。”
  这以后,娘每天都盼着下午两点半快点到来。晚餐桌上,娘给我们说着她与老太太聊天的趣事儿,笑声朗朗,高兴得很。娘在深圳的日子变得有滋有味,不再天天闹着要回湖南老家。
  一晃一个月就要完了,我逮个机会,悄悄把900元塞给阿诚——老太太的儿子。我们事先商量好的。阿诚想反悔,说那钱就该他掏,我坚决制止了。
  第二天,阿诚又把900元塞还我。他说娘死活不肯要。
  “娘,说好的工钱,到手了吧?”吃晚饭时,我明知故问。
  “不就是邻居之间串串门吗?聊聊天,我的心情也好多了,哪能真让他们付工钱?”
  
  
  4.梦圆/谢林涛
  
  “别动!”
  我跳了起来,刚刚摸到手的一本《高等数学》应声而落——这声大喝来得太突然。
  “偷书贼,终于逮到你了!”
  扭头看清那人时,我的双手已被反剪。
  高个子,保安服,大盖帽,一双喷火的眼睛。
  “我没偷书,放开我!”我拼命挣扎着。
  “还狡辩!人赃俱获你还想狡辩!”保安有力的大手猛一使劲,痛得我呲牙咧嘴。
  “我……”
  “我什么我,你刚混进校园,我就盯上你了!”保安有力的大手又猛一使劲,我又痛得呲牙咧嘴。
  “趁刚才看书的同学上厕所的机会,你就想顺手牵羊,对吧?你这身穿着,不就是个捡垃圾的样嘛。你偷这样一本书拿去卖废品,能卖几毛钱?可你就会害苦丢书的同学!”
  “我……”
  “别再啰嗦了!走,去见我们头儿,你就等待他发落吧!”
  我被高个子保安推推搡搡押到学校的保安处。
  进了保安处的办公室,我的双手终于重获自由,可是它们却几乎麻木得不能动弹了。
  我忍着剧烈地疼痛,抖擞着右手,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打开塑料袋,我把一个月前收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用双手递给保安处长。我真的不是偷书贼,我只是想趁找到工作前,到校园里走走看看。那本《高等数学》,也只是翻翻而已,并不会偷走它。
  如果家庭条件允许,这里,现在,也是我的大学。
  
  
  5.寻亲路上/谢林涛
  
  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的,是我从未见过面的老人。
  “爷爷!”我轻轻地唤了一声。老人紧闭的眼睛,慢慢睁开。
  “爷爷!”我又轻轻唤了一声。老人嘴角翕动着,身子微微颤抖。
  “爸爸,看啊!快看啊!小虎终于找到了!您的孙子终于找到了!他现在就站在您面前!来看您了!”阿姨流着泪,俯下身,握住老人痉挛着的手,轻轻地摇着,摇着。
  我的手也伸过去,突然就被老人枯瘦如柴的双手紧紧地握住。
  老人含着笑上路了。
  阿姨按照我们事先的约定,给我工钱。我不是小虎,15年前被拐卖掉的小虎,阿姨全家一直苦苦找寻的小虎,还是下落不明。
  我把阿姨的手推回去,挥挥手上路,继续寻找我的生身父母。
  
  
  6.骗术/谢林涛
  
  手机“嘟”地一声响,短信来了:“你好!我是房东,现在外地出差,这次房租请打到我爱人农行卡上……”
  我利索地把账转妥后,回到家里。
  “死哪去啦?房东来收房租了!”老婆河东狮吼。
  “啊,我刚才不是转账过去了吗?”我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让老婆瞧那条短信。
  “又被骗了?我怎么就嫁给你这个猪脑壳!”
  老婆气得捶胸顿足,我却在一边嘿嘿傻笑。不过很快,我的耳朵就受苦了。
  “想骗我,小样!拿转账凭证出来!”
  我痛得龇牙咧嘴,慌忙从裤袋里掏出纸条——那张转账金额一分钱的凭证。
  最近老婆把关严,我的手头紧得很。眼看春节就到,本想借短信骗子之力,充实一下小金库。无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又飞走了。
  
  
  7.倒霉的蚊子/谢林涛
  
  妻子的手机“嘟”地响了一声。她赶紧抓着根晾衣竿,走到外面的阳台。
  约好了的,这个时候他会来短信。可偏偏出差的丈夫半路杀了回来,此刻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的那一瞬,就听到客厅里“啪”地一声脆响,紧接着是丈夫的吼声:“奶奶的,让你们野合!”
  她握手机的手一哆嗦,手机“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摔成两块。
  她捡起摔坏的手机,低着头冷着脸从阳台经过客厅回卧室去。走到客厅中央,忍不住瞥一眼丈夫面前的茶几,就看到有小东西在桌面上挪动。再疑神一瞧,原来是两只连在一起,正在交配的垂死的蚊子。
  
  
  8.憋屈的红脸母鸡/谢林涛
  
  老齐头家的红脸母鸡,先是在隔壁王奶奶家的柴草堆里钻进钻出,后来觉得有什么不妥,又咯咯叫着踱回自己家里,在屋檐下的劈柴垛跳上跳下。
  老齐头看在眼里,心里有了底。
  “蹲劈柴垛哪有窝茅草堆舒服,傻瓜!”老齐头居然凶巴巴地,操起一根棍子,做势在红脸母鸡面前一扬。红脸母鸡对老齐头一反常态的粗暴,一点心里准备也没有。它惊惶失措,散开翅膀,“咯咯”叫着,一路狂奔,又回到隔壁王奶奶家的屋檐下。
  每天,王奶奶开饭时,桌旁陪客就是自己家的黄脸母鸡和老齐头家这只红脸母鸡。对两只和平共处的母鸡,王奶奶倒也不分亲疏,有富同享,有难同当。红脸母鸡自然也与王奶奶特亲近,但要论大是大非,红脸母鸡还得站在老齐头这边。
  红脸母鸡弄不明白主人老齐头刚才为何要撵它,而且简直把它当成敌人,真是不可理喻。但既然在这关键时刻撵它,也就别怪它心里不知轻重。
  一支烟的功夫,咯咯嗒咯咯嗒,红脸母鸡还没钻出草堆,报喜的歌声已传出老远。旁边正在觅食的黄脸母鸡,也应和着助阵。
  老齐头快步走到正在外面晒太阳的王奶奶面前,对着她的耳朵大声嚷嚷:“老太婆,你家的黄脸母鸡下蛋啦!今天可以打牙祭啰!”
  
  
  9.我知道它有多重要/谢林涛
  
  老齐头正忙乎着,为回收来的宝贝整理归类。
  一个旧纸袋里,倒出一叠旧报纸,旧报纸中,夹着一个封了口的黄色牛皮信封。老齐头好奇地撕开信封。用力过猛,一个红本本一下子掉到地上。老齐头大字不识几个,但红本本上烫金的“结婚证”三个字,老齐头认得。老齐头像是被家里漏电的插座电了一下,赶紧捡起红本本,用衣袖擦拭触地的一面,又抖嗦着打开红本本。红本本里照片上的丈夫,肥头大耳,正是刚才卖废品给他的男人。老齐头依稀记得在小区门口,这男的被人称做秦总。红本本上的妻子,小巧玲珑,比丈夫要年轻得多。
  嗨,这家住户也太麻痹大意了!老齐头这么想着,又连连用衣袖擦拭着红本本。老齐头在红本本上是吃过大亏的,若干年前,一个月朦朦鸟朦胧的晚上,老齐头与老婆滚在公园里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蹩脚地玩着城里年轻人喜欢玩的游戏,给巡逻的保安给逮了个现行。因为裤袋里没有这证明夫妻关系的宝贝,老齐头两口子被双双请进派出所看吃宵夜。
  老齐头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楼,敲响了半小时前卖废品给他的秦总家的门。一个富态的女人迟疑着拉开门。老齐头慎重地用双手奉上红本本。“保管好哦,这本本关键时刻可管用哩!我知道它有多重要!”
  老齐头担心放在路边回收来的废品被人拿走,不等女人说声谢谢,转身又噔噔噔下楼去。
  老齐头刚跑到楼下,楼上突然一阵炸响,五楼的窗户被震开。老齐头回头看时,一个红本本刚好砸中他的面门。
  
  10.小女孩的铜钥匙/谢林涛
  
  林每天骑着三轮车,串街走巷,吆喝着卖水果。
  三轮车车厢居中,摆一张小板凳,小板凳上,坐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脖子上,荡着一条火红的丝带。丝带下端,系着一枚小小的铜钥匙。
  林几乎每天都要经过倩的理发店,因为倩几乎每天都要买他的水果。林高兴着倩对他生意上的关照,也少不了一次又一次暗中揣摩:这女人怎么了?一个人,哪吃得下那么多水果?莫非……林想着想着,心里美滋滋地。
  倩每次买水果,小女孩都要争着为她挑选最熟最靓的,一边嘴里甜甜地唤着阿姨。有时唤溜了嘴,“妈妈”两字竟脱口而出。那时,林眼里的倩很怪异——扭转脸,嘴唇蠕动着,久久发不出声,双眼里有晶莹的泪花闪烁。倩的一只手插在裤袋里,颤动着,像是摩挲着什么东西。
  倩多次听人说过林的故事。5年前,林被不景气的工厂抛弃的那天晚上,心情沮丧地在一条小路上徘徊。突然,路边草丛中传来呜哇呜哇的婴儿啼哭声。从来没有与女人同过床,更没有结过婚,只是瞬间的闪念,林便做了爸爸。
  终于有一天,倩流着泪,当着林和小女孩的面,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锃亮锃亮的小铜锁。
  “阿姨,谁欺侮你了?”小女孩跳下三轮车,拉住倩的衣角。
  “宝贝,没有呢,是阿姨的这把锁打不开……”
  倩哽咽着,双手小心地捧着小铜锁,像捧着一颗极易破碎的心。
  小女孩试着把脖子上的钥匙插进锁孔。
  “嗒”地一声轻响,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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