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名言专栏】王砾雪：小说家刘岸携《子归城》澳门行，漫谈百年丝路

屿上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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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家刘岸携《子归城》澳门行，漫谈百年丝路

王砾雪

一、澳门初印象

王砾雪： 刘老师您好！首先祝贺您荣获福建省百花文艺奖一等奖，《子归城》是当代具有家国情怀的优秀文学作品，这个奖实至名归。非常荣幸能够代表澳门文化旅游报对您进行专访，首先请您谈一谈您对澳门的印象如何？

刘岸：2022年10月份我来到澳门参加《澳门日记》的新书发布会，同时还为我的小说《子归城》召开了一个小型的座谈会。那是我第一次到澳门，怀着高兴与振奋的心情，这座城市给我留下了充满了想像的，神奇与独特的印象。在那之前，我对澳门的全部了解都来自於书本，包括对澳门的历史、地理、人文等，尤其和澳门有开的历史文化名人。对于我们这些搞写作工作的人来说，往往比较留意一些文化名人的澳门旅居生活，比如我读过郁达夫在澳门生活的相关文字，令我感触很深。

最开始我住在位於路氹的一家相当漂亮的酒店，也是澳门的一个地标性建筑，里面有一体的娱乐与购物场所，外面还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虽然我并不会打牌，我还是怀着好奇心在娱乐场走走逛逛，看到了完全不同于影视作品中的另一番景象，感受到现代社会的一种法治、文明与教善，颠覆了我对澳门赌场的基本认知。

另外，有一天在路环海旁餐厅用餐的体验感也非常好，那是一个庭院式的餐庭，老板是逾七十岁的当地土着（土生葡人）,他们善于言谈，豪爽大气，为客人弹吉他、唱歌，十分有文化教誉，通过交谈我感受到他们的生活状态非常好，心态乐观，充满幽默感。后来，我又到澳门本岛看了一些美术作品展，参观了大三巴、大炮台等澳门着名的历史文化遗迹，感受到了澳门古老的、市井的一面。通过一连几天的参观、访问等活动，我深深感受到了澳门人自信、淡定与从容的内心图景和基本的精神面貌，强烈地感受到了澳门文化的特点以及澳门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

二、壮阔的丝路史诗

王砾雪：您来到澳门是缘于《澳门日记》与《子归城》这两部文学作品，时隔一年，《子归城》 斩获福建省百花文学奖一等奖，请您介绍下这部匠心之作。

刘岸：我用了十三年写作《子归城》，这部作品的时间架构横跨度百年，故事人物过百，叙事节奏密集，叙述体量宏大。这部作品与「海丝」「陆丝」相关，与人和自然的关系有关，书的腰封上说这是一部复杂而不可不读的人间奇书。小说由主、副两条线构成，主线是小说的主体部分，写的主要的是我的父系和母系家族的传奇以及故事，我的祖父和外祖父就是小说中最重要的人物刘天亮和诸葛白的生活原型，而其他的一些人物则是他们的朋友或者敌人，以及我孩提时代家裹左邻右舍的家里的老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从小听着他们的故事长大的。副线写的是当代自然，更多的写的是我的生活，环境也以厦泉漳，即我们闽南地区为主。明清年间有海禁政策，福建等沿海地区的「刁民」总是违背禁令出海，屡禁不止。皇帝说，〃他们不是很爱出海吗？那就让他们到离海最远的地方，看他们还怎么出海！＂这个离海最远的地方，就是在陆上丝绸之路，涅盘河畔，实际上大概在乌鲁木齐亚心这个地方。违反海禁的八百户就踏上了流放之路，到涅盘河畔的时候，发现不能再往前走了。这时，他们遇到了八百个违反了军令的追剿兵，两伙人相似的境地，使他们决意在博望渡旁上建了一座城，名为〃子归城＂。他们把希望刻到城门上，意思是我们这代人无法活着回去了，希望我们的子孙将来可以回到故土。但最后难也没有回去。到了2016年，厦门沿海有人到内地去，发现了这座古城，于是开始一边挖掘，一边写城里发生的事。对于时间的处理，我仿照红楼萝的写法，称〃不知哪朝哪代＂。整部作品的手法是比较荒诞的、夸张的，包括提到了高斯投影、笛卡尔座标等。整个故事是一个大的时代悲剧，子归城原址是博望渡，商客往来的旱码头，后来遭遇巨大的风沙，几乎把整个城淹没掉的时候，却还有人不顾安危地去保卫这座城。

三、历史真实与艺术虚构

王砾雪：《子岛城》全书有一百六十多万字，体量特别宏大，跨越了1916年至2016年如此漫长的时间，牵扯到不同的朝代以及不同的历史背景。您在构思创作时是如何处理历史真实与艺术虚构的关系呢？

刘岸：外国有很多小说理论家曾经谈过小说的时间问题，实际上，根据我的经验，小说中的时间处理是一个非常难的问题。

我以前创作中短篇小说是徒来不写提纲的，完全是凭感觉写。这部作品我最初写了一个八万多字的中篇小说，但却面临很尴尬的境地，因为写到十二万字以上就算是长篇小说，四万字至十二万字中间的都归为中篇小说。其实国外的小说只分为长篇和短篇，只有我们中国又分出一个中篇小说来。我当时创作出来后就面临着这样一种情形，全中国的刊物，几乎没有哪个刊物可以发表八万字的小说。因为任何一个刊物都有篇幅的限制，像我现在办的杂志，每期总共才九万字，不可能一本书都发某个人的中篇小说。但如果出版社要出单行本的话，八万字又颞得太薄了。有一家出版社强行让我把作品改至四万多字才能发表，但是这样发表出来以後，我心里就很难受，一部有血有肉的作品，最後被删减得只剩骨头了。

因此，在八万字的中篇小说基础上，我又把它丰满成这样一部长篇小说。虽然中篇小说的基本时间点已经确定，容易进行架构，但是，具体创作的过程中还是面临很多困难。这部作品牵扯的人物与事件太多了，作品中有名有姓的人物有一百零八个，叙述的架横与体系非常复杂庞大。全书的故事情节推进也是比较快的，因为我想打破傅统经典小说的俗套。对于现代人来说，时间成本高，他们的生活节奏都很快，现代的人很少乐意去读托尔斯泰、巴尔扎克，因为旧的作品往往叙述节奏太慢。因此，我写这部作品就刻意将叙述节奏加快，故事发展变化也很快。

这样一来，整部作品的剧情瞬息万变，作品中存在着太多的时间节点，好在现在能够便捷地使用电脑操作，能够将每一个时间节点详细地列下来，每一个时间点的进度、每一个事件细节都详细地列出来。在创作的过程中，若发现某一个时间点不对，便马上回头再去调整，其实这个作品的创作过程是很辛苦的。而且，在写的过程中，为了不给人一种太明确的时间概念，我没有采用具体年份的写法，比如 1916 年，我会用丙辰年来代替，以这样农历的写法去模糊、虚化读者脑海中清晰的时间意哉。

四、人物的原型

王砾雪：《子归城》全书出现了一百多个人物，我们常说「艺术来源于生活」，这些人物都是来自于生活中的原型吗？您是如何在现实中取材，又是如何通过艺术加工来塑造人物的呢？

刘岸：《子归城》书中的人物大体上是分三类。

第一类是我的父系和母系家族这两大家族中的人物，主要人物就是我外公和我爷爷，他们两个人的人生本就很傅奇，而且人物本身也很有个性。我爷爷就是一个人西出阳关，十四岁开始一个人去闯荡，开始了他的传奇人生经历。具体写的时候，我把我外公和我爷爷是反过来写的，给他们变换了身份。

第二类人物的塑造是依据我的生活经历，我小时候在一个多民族杂居的大院生活，左邻右舍的老人以及他们讲述的经历十分丰富。新疆本就是多民族的社会背景，即使是汉族学校，也会有很多少数民族的老师。我的数学老师是一个回族，体育老师是哈萨克族，我的学校裹还有维吾尔族、俄罗斯族老师，我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中。闲暇时我常常和老师们聊天，俄罗斯老师便会讲述他们小时候经历的俄国革命，全家人是如何到了新疆，请述他的父亲、他的爷爷，这些都是很丰富有趣的创作素材。

第三类是历史上的人物。小说的创作脱离不了大的历史框架，历史上的人物都是真实存在的，通过仔细研读他们的生平经历，会发现这些人在我的脑海中就「活」过来了，在创作时就会成为个性鲜明的人物。

五、作家之路

王砾雪：您在新疆出生，后来又到了沿海城市厦门生活，您曾经在部队待过，后来又在法院、兵团、文联工作，是否这些宝贵的、难以复制的人生经历促使您成为了一名作家？

刘岸：我这个人的人生在很多人看来或许是很「失败」的，我的人生选择是有「问题」的。部队转业的时候不是必须要转业，而是我非要转业，当时很多人都说，你的前途一片光明，干嘛要转业？的确是这样，我很多军校的同学，只要现在还穿着军装的，至少都是正师级。

但人生的关键还是在于如何选择。我从部队转业是因为想当文学编辑，当时新疆公安厅的杂志《天山衡士》想让我去当编辑，我就想尽辨法转业，但我的转业手续还没办清楚，这本杂志就被停刊了。杂志社没办法去了，好在我当时闲余时间还画画，有些画被杂志发表。很巧的是，当年的人才大会我被乌鲁木齐中级法院选中了，原因是中级法院在全市的辨报比赛连续倒数第一名，引进专业干部时发现有我这样一个画家，于是要了我。进去之后，我在政治处当宣传干部，后来在公文大赛中我又考了第一，他们发现我写的能力比画画强。后来我又从乌鲁木齐法院再到了兵团，我的这种选择在别人看来是荒诞的，是从「皮祆」换成「棉袄」，再从「棉袄」换成「夹袄」。人家说，〃排除万难，不进兵团＂，而我最后是进了兵团。

我高考时是理工科，学的专业也不是文学，这中间我比别人辛苦很多。六年半在军校的时间里，我自学了北大的课程，当时觉得作家应该识字量大，甚至把新华字典徒第一页到最後一页都背了下来。类似于这种荒唐的事情做了很多，下了苦功夫。但好在我现在做的工作就是我的爱好，将自己的爱好、兴趣点和自己工作最终合到了一起，我算是非常幸运的。很多人的不幸在于所学事业、兴趣爱好和自己的工作三者不统一，人是被撕裂的，这样的人生很累。

六、文学与想像

王砾雪：您曾经说过，〃写作是我宣泄情绪的方式， 不是为了发表而写作，是因为内心有太多东西想要表达＂。绘画或书法等艺术创作需要更多的感性情感， 而文学创作需要感性与理性的结合，您如何看待文学创作中的感性与理性思维？

刘岸：我们整个家族都是希望我在部队里好好的穿着军装，但我自己实在不喜欢这种刻板、严谨的生活方 式。军队的生活是十分严格的，几点到几点需要做什么 都有着严格的要求和限制。那时的写作完全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那个时候的我觉得无比痛苦，唯一的方式 就是读书和写作。中国改革开放不久，西方大量的著作 进入中国，我开始读西方的哲学，甚至连根本无人问津的妇女心理学我都拿来读。读书的目的不是为了创作， 而是为了人生的解惑，自己疏导自己，拯救自己。但读的结果是越来越痛苦，越来越悲哀，后来我开始把这种痛苦写成日记，再后来积累成为文学作品。 中国的作家普遍缺乏想像力。我写过一本理论方 面的书《小说家的技巧》，谈的是小说的人物、故事 等方方面面，把想像力分为积极的想像力、消极的想像 力。〃到生活当中去＂这类的口号就很好玩，哪个人不是在自己的生活中呢？像我们今天喝喝茶、聊聊 天，它就是真实的生活。如果放在有想像力的作家笔下，他会写，在澳门这样一个浪漫的地方，有小资情调的茶话会。但有些人写可能就会很乾瘪，这中间的差别就在于想像力。作家最高的天赋就是这种想像力， 包括虚构的能力，也包括联想的能力。伟大的作家透过一杯茶可能就会联想到很多很多，我们说这个作家的写作是有才华的，是有灵气的。而如果仅是简简单单的描摹生活，将生活原本地记录下来，这样的描写就很死板。我最早的写作被称作「先锋小说」，并不 是褒义词，意味着实验、前卫、反叛。我们过去所谓的现实主义都是苏联模式的现实主义，〃歌德派＂的 现实主义，其实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作家的想像。 我写过有一本书叫《追逐藏獒》，是我在西藏构思的。那时我到了西藏布达拉宫，在等同伴时看到一个老人被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背着，旁边跟着一个女子， 夕阳西下的时候，阳光照耀在台阶上，远处飘着彩幡。 于是我不自觉地开始想像，这位老人是不是有残疾？ 他是被他的儿子还是女婿背着来的？旁边是他的儿媳 还是女儿？他们是如何到拉萨这个地方来的？是不是 一路上磕着长头来的？这家藏民家里的情况如何？经过在藏区的生活，我了解到藏民很有诗意的生活方式， 当时就想像了这样一篇小说，但实际写的时候发现不太一样。我的想像太过于诗化了，跟现实差距很大， 跟我要表达的意图也不相符。后来，我跟着一个负责 养军犬的军校同学，一起到国际列车看倒狗，把这些很惊险的经历也放了进去，这个小说才最终完成了。 因此，创作来源于生活，有想像空间的作品才是真正好的作品。文学与其他艺术种类其实是相通的，无论是音乐还是美术，作品中如果看不到画家、音乐家的想像，那么这件作品的艺术性一定不高。文学也一样，任何缺乏想像力的小说都不能称得上是好的作品。

刘岸，一级文学创作职称、出版系列编审。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舍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厦门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全国第五次、第七次作家代表大会代表。迄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810余万字，出版《子归城》《天职》《骗你不是人》《尘土飞扬》《小说家的技巧》《冰河谷》《追逐藏獒》等长篇小说、小说集及文学理论著作20部，创作影视作品80余部（集）。先后十余次获全国及省级以上文学、影视制作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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