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赛散文组017号【"德阿杯"全国散文有奖征文】来生的愿望

徐凌剑

来生的愿望（散文）
作者：徐林建
屈指一算，父亲离开我已经七年多了。
但是在我的心里，始终觉得父亲没有离开。于是，在稻花飘香的时候，在玉米成熟的季节，在夕阳西下饭菜上桌的时刻，我都会寻找父亲。我从村前村后，从田间地头，从草长莺飞找到秋风萧瑟，却始终不见父亲的身影。
只有在夜静更深的时候，我才依稀看见父亲，蹒跚着向我走来。当我一次次从梦中醒来，泪湿了双眼，我终于明白，我再也找不到父亲了，一辈子都找不到了。
母亲去世的时候，大姐16岁，二姐12岁，我8岁。父亲四十岁，正值壮年，但是他没有再娶，从此一个人拉扯我们三姐弟长大。父亲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也没有手艺，老实木讷，不会讲话，有时一开口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在我的眼里，父亲很傻很笨，所以我一直瞧不起他。阿公在父亲十二岁的时候去世，身为老大的父亲，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帮人砍柴放牛，供养多病的阿婆和我的两个小姑姑和叔叔，吃了很多的苦。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是每一个人的心愿，我想父亲也不例外。曾经听姑姑讲过多次，本来父亲有一个好机会，可以出去到云南当工人，从此脱离贫困的农村和家庭。但是为了照顾阿婆和姑姑叔叔，他留在了农村。我是70年代初出生的人，在我们那个年代，家里有一个工人是多么让人自豪和快乐。院里的叔公是工人，生活在院里是最好的，两个堂叔虽然比我年龄小，但是因为他们的爸爸是工人，我们一帮小孩子都围着他们转，在我幼小的心灵里觉得比他们矮一等。而父亲没有走出去，一辈子都只能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给土地和庄稼打交道，在生产队做了一辈子的驶牛匠（赶牛耕田的人），虽然生产队和周边的人都认为父亲是耕田种庄稼的好手，虽然姑姑们对父亲感情很深，对父亲和我们都很好，但是我想起这件事情就会耿耿于怀，认为父亲没有用。
院子里的张伯是孤寡老人，父亲在平时会帮他种种庄稼修修房盖盖瓦，我也不想管。可是当张伯病了父亲和生产队的人送他去医院，需要输血，别人都推脱都躲了，只有父亲二话不说抽了一大瓶鲜血，真的很傻。还有家门口的路，本来是大家过的，跟我们家关系也不大，父亲偏偏要到处去找石头，一块块铺上，说怕下雨天过路的人摔跤，真的是多此一举。村子里不管哪一家需要帮忙，插秧打谷修房，只要说一声父亲都会前去帮忙，脏活累活抢着干，两三百斤的谷物挑起就走，真的是有用不完的傻力气。
长大后，父亲希望我学一行手艺，象我的姐夫堂哥堂弟们一样，要么做泥工要么做木工，甚至做屠夫，可以养家糊口。我一直以为我不是一个平凡的人，我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喜欢写作，十几岁的时候就在报刊电台发表了文章，我觉得我的人生绝对会走向辉煌，所以我不会像父亲一样平平淡淡庸庸碌碌的生活。于是我对父亲托人给我找的工作都不屑一顾，对父亲为我安排的婚姻不予理睬。其实父亲曾经托人给我找了好几份在今天看来是很好的工作——学中医、学建筑施工等等，但是看着父亲低声下气唯唯诺诺的样子去求人，年少轻狂的我真的很伤自尊，更加让我小看他。而后我开始天南海北东奔西走，一次次失败让我变得越来越固执。97年的时候，因为婚姻遭受打击，我就离家出走，十五年的日子，我在老家的日子加起来不到半年，都是为了我所谓的理想在奔波。我一年连电话都给父亲打不了几个（要让他帮我办事除外），因为我觉得和他不在一个层面，无话可说。父亲偶尔也会骂我眼高手低不切实际，希望我踏踏实实的找一件事情干，我总是我行我素。但是只要我让他去帮我办事，哪怕是一个电话打回来，他都依然会在呼来喝去中低声下气的为我去跑路去求人。而我觉得，他是我的父亲，理所当然应该为我做这些。
2012年，当父亲病重需要我回家照顾的时候，我觉得很无奈——我始终认为我没有好的生活，是父亲没有给我创造好的环境和条件，我甚至觉得此时的父亲是我的累赘，他早点离开，我就可以无牵无挂的再一次海阔天空的闯荡，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走多远就走多远。
回家的时候，我看见父亲已经走不动了，连骂我的心情都没有了，我才开始仔细打量他——那背了我无数次的背，曾经像一道古铜色的墙，现在已经佝偻。那双养育我长大的孔武有力的手，已经骨瘦如柴，连端碗都在颤抖。我的心竟然也开始颤抖起来，这难道就是我的父亲吗？我开始回头，回头审视父亲走过的路——在村前村后的稻田里，有父亲冒雨犁田的身影；在通往自贡四五十公里里的石板路上，留下了父亲挑盐包的足迹；在自贡和宜宾的工地，父亲曾光着膀子挥汗如雨却没有拿到工钱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直到现在；每一次黑夜归家有夜盲症的我要么被父亲背着要么牵着；还有母亲去世时父亲嚎啕大哭以及我妻子去世时父亲无声的泪如如下……不会花言巧语的父亲，就这样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走来，总是被乡邻和亲戚们称赞勤快和实在。虽然经历了太多苦难与贫穷，但是他没有怨天尤人，靠双手养大了两个姑姑和叔叔，也养大了我们姐弟三个。
当父亲病入膏肓，我终于发现了他的好——我想背一下父亲，就像他背我一样，我想喂父亲吃饭，就像他小时候喂我一样，我想好好陪陪他，报答一下他的生育养育之恩，但是他却永远的离开了。我突然发现，因为父亲的离开，我竟然成了孤儿，没有了他手中的那根线，我只能无魂无魄无依无靠的漂泊在这人世间。我的心开始变得空荡荡的，我好想父亲站在我的面前，听听他的声音——哪怕是无缘无故劈头盖脸的骂我，甚至打我一顿，但是这个小小的愿望都再也不能实现了。
我相信天堂一定有车来车往，父亲在天堂会好好安息。我知道，父亲一直在看着我，而我只能在记忆里寻找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和他对话，凝听他的叹息和责骂。
子欲孝而亲不待——当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悔之晚矣。我知道，父亲的恩情，我这一生是无法报答了，来生我一定好好报答，当牛做马好好报答。不，当牛做马其实我也无法报答父亲的恩情。如果真的有来生，父亲，请你做一回我的儿子，我来做一回你的父亲，好好报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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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戈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牛佛烘肘

至真至情至爱，直达心灵……

徐凌剑

雁戈 发表于 2019-8-11 08:58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感谢雁戈老师，对于父亲而言，现在的我真的觉得愧疚。

徐凌剑

牛佛烘肘 发表于 2019-8-11 15:26
至真至情至爱，直达心灵……

感谢老师！当父亲离开后我才真正体会到了子欲孝而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