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孤独的渴望——赏析谢林涛《新聊斋系列闪小说四题》

袁锁林

深陷孤独的渴望
——赏析谢林涛《新聊斋系列闪小说四题》
袁锁林

       读到谢林涛《新聊斋系列闪小说四题》，眼睛为之一亮，心也为之一震，为其形式的别致，为其内涵的深藏，为其深切的人文关怀。
       作品以一组四篇闪小说，讲了四个女人与一个叫“三爷”的男人的故事：柚女辞别，草莓女哭求，蝴蝶女温柔暧昧，天鹅女感恩。四个女人其实是与“三爷”相伴或相关的四个动植物，幻化为人，她们既有动植物的属性，又富有人性人情，可爱可亲。人物栩栩如生，故事凄美感人。
       正如标题所示，作者采用了“聊斋”笔法，聊斋体小说，显著特征为:“用传奇法,而以志怪”(鲁迅)。作者为何有此选择呢？或者此组闪小说用此笔法有何独到作用呢？笔者以为非常有助于刻画人物，尤其是主人公“三爷”形象的塑造和内心的开掘。
      “三爷”是什么人？是一个独居深山的老男人。作品借助柚树，草莓，蝴蝶和天鹅，含蓄地写出了他的身份、处境和灵魂。以“聊斋”笔法写尽“三爷”的孤独与寂寞——以柚树为伴，“多少个孤寂的日夜，三爷心底有话，无处倾诉，就说给柚树听”，又忍看相伴数十年的老柚树被狂风刮断（《柚女》）；以种草莓为业，却在收成之时，由于路远且崎岖，更因年迈，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新鲜甘甜的草莓腐烂在山沟里（《草莓女》）；闲看蝴蝶飞舞，春心萌动，禁不住问“落在三爷的肩膀上，温柔地慢慢扇动翅膀”的蝴蝶：“蝴蝶啊，蝴蝶，你这样信赖我，可愿做我的爱人？”（《蝴蝶女》）；而被他救过的天鹅女，则从另一侧面表现了他的善良（《天鹅女》）。
       作品描写了一个世界遗忘的角落，一个远离社会群体的人，“三爷”几乎与世隔绝，他深陷孤独的泥淖不能自拔，渴望至极而生幻，那一个个动人的女人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作品让读者切实地感受到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魅力（有《聊斋志异》副标题，即为魔幻现实主义小说集），不由让人联想起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一个是鸿篇巨著，描写了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的传奇故事；一个是千字小作，勾勒了一个人孤独无助的一生，似乎不可同日而语。但其孤独感是一样的，深陷在孤独中的渴望而不能实现是一样的。
       若要挑点瑕疵来，这一组闪小说，看第一篇时感觉别出心裁，颇有创意，冲击力强；后三篇虽从不同方面表现了主人公的孤独，但构架与前三篇过于雷同，仍在一个平面，未免削弱了力度，倘能手法摇曳多变，或向纵深不断开掘，以为更佳。

    2019-4-15

附：新聊斋系列闪小说四题
文/谢林涛
柚女

　　女人脸色苍白，行动迟缓。
　　三爷抬头看到女人，问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我来跟你告别。”女人叹口气说。
　　“跟我告别？我不认识你呀！”三爷边说边站起来，抽出屁股下面的小板凳，给女人让坐。
　　“嘻嘻，我们相处几十年了。你对我说的悄悄话，我可都记在心上。”女人忧郁的脸上，开出了幸福的花朵。
　　“怎么可能呢？”三爷抬手使劲挠着脑袋，“我不是在做梦吧？”
　　“今夜有大风。送我归西的大风。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走了，你不许悲伤。”女人说完这几句，突然不见了。
　　深夜来临，果然风声呼呼。屋外“咔嚓”一声巨响，三爷赶紧走出房间，拉亮屋檐下的电灯一看，大风已刮断了那棵陪伴了他几十年的老柚树。
　　三爷的心脏一阵狂跳，隐隐做痛。
　　多少个孤寂的日夜，三爷心底有话，无处倾诉，就说给柚树听。有时他莫名烦燥，少不了牢骚满腹，恶声恶气。
　　三爷想起了白天向他辞行的女人，很后悔。
　　
　　
草莓女
　　
　　三爷听到女孩喊“爷爷”的声音，从膝盖上抬起头来。
　　女孩十七八岁。长长的头发，挺拔的鼻子，红红的嘴唇。眼睛湿润，似乎刚刚哭过。
　　三爷扭头四望。除了他和女孩，一大片山地里，再没有其他人。
　　“你喊我？”三爷抬起右手，用衣袖抹了把脸。劳作了大半天，他估计脸上粘了不少泥土。
　　“是的，爷爷。”女孩走近三爷，挨着三爷蹲下来，脸上显出不自然的微笑。
　　“你是谁家的孩子？认识我？”三爷很纳闷。这女孩，他可从来没见过。
　　“爷爷，您细心服侍我长大，我很感激您。可是，您看，我美好的青春年华，那么短暂。在这乡下，一整天根本就见不到几个人影。没有人理睬我，更没有人欣赏我，我就只有烂在土里吗？”
　　“你……”三爷仔细打量起女孩来。
　　“爷爷，我刚才听到您不停地叹息，自言自语：这么好的东西，可惜了！老了，真没用……”，女孩拉起三爷的手，晃动着，泫然欲泣，“爷爷，你把我带到城里去好吗？我不想烂在这片山地里！”
　　“孩子！”三爷提高嗓音。他刚想安慰安慰女孩，女孩却不见了。
　　三爷面前，一片草莓长得特别旺盛。红红的果实，酸酸甜甜，如果带到城里，不知多少人垂涎欲滴。可是三爷早就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了。
　　
　　
蝴蝶女
　　
　　凤凰山深处有个蝴蝶谷，一般人不知道，三爷知道。
　　一个穿蝴蝶衫的女人，翩跹而来。
　　“三！”女人甜蜜地称呼三爷。
　　三爷只觉得脸红心跳，不敢应声。
　　“三，你把我忘记了！”
　　“妹……妹子，你这是说哪里话？我们见过面？”
　　“蝴蝶谷，你痴痴地看着我，一次次说着傻里傻气的话，难道你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
　　年轻时，多少次，三爷一个人深入凤凰山，来到蝴蝶谷。众里寻她千百度，暮然回首，那只美丽的花蝴蝶，却总在不经意中，轻轻地落在三爷的肩膀上，温柔地慢慢扇动翅膀。
　　三爷说，蝴蝶啊，蝴蝶，你这样信赖我，可愿做我的爱人？
　　
　　
天鹅女
　
　　三爷病了，发高烧，说胡话。
　　迷迷糊糊中，三爷看到一个女孩端着水杯，站在床前。
　　“三爷，您喝水。”女孩柔声说。
　　三爷两手撑床，使劲，想坐起来。女孩赶紧扶起他。
　　“妹子，你是？”
　　“我是娥，三爷。”女孩小心地喂三爷喝下已半凉的大半杯开水。
　　“娥？你是娥？”三爷的精神好了许多，细细打量女孩。
　　“三爷，您不会忘记吧？两年前，我受了很重的伤，一只恶狗撵着我，想置我于死地。是您赶走了恶狗，把我抱回屋里，精心给我疗伤。”女孩紧紧握着三爷的手。
　　三爷年岁大了，不过并没有痴呆。两年前的大事，他是记得的。他没有救过一个受伤的女孩，只救过一只受伤的天鹅。天鹅伤好后就飞走了。
　　三爷想不到，飞走了的天鹅，还会回到他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