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

胡兴雄

归
                     文/胡兴雄

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冷。
今天是平的生日，我早早地准备了一桌饭菜，还特地斟了两杯酒，放了条长木板凳在门边，倚坐着等他回来。
天色越来越暗，山头寒风不停地呜咽着，可院坝那头的小路上却总不见他的影子。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左手抄在右手袖筒里，右手藏在了左手袖筒里，左手揪着右手，起身在门口来来回回跺着方步。
看着木方桌上的菜，已经没有多少热气往外冒了，我的心也好似沉入了那漆黑的夜……。
恍惚间，听得外头有了响动，眼见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十二点。急忙打开屋外头的路灯，只见平用手机电筒照着路，扶着墙，一步三晃地慢慢回来了，嘴里还呼呼吐着酒气。提醒他，今天是他的生日。平只是在我脸上匆匆一吻，像下霜，很冷很冷，又好像刀尖，刺得很痛很痛！
“你外面是不是有相好的了？”
“你说有就有嘛！”
看着已经冰冷的菜，听着屋外寒风的呼啸，我觉得浑身好似浸入了冰水里一样。
“我想出去走一走！”
“随便！”
……
我家算不上大户，通过爸妈的勤劳，人家家里没有的家俱我家已经摆上了，人家姑娘没穿上的，妈妈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二十出头，媒人踏破了我家门槛。平家最穷，平脸皮也最厚，不请媒人，提上聘礼就到我家提亲，还酸溜溜地当着我爸妈的面说我身材高挑性感，嗓音也特别好听，像黄鹂鸟一样，随便一句话就挠得人心里痒痒的。气得爸爸吹胡子，把他的聘礼扔出了门外：“你除了说话文绉绉，又拿什么来保证我女儿有吃有穿呢？”

也是一个风花雪月夜，平把我约在这个地方。
我冷得瑟瑟发抖，平脱下风衣轻轻地为我披上，然后单膝跪下。
“琼，嫁给我好吗？”
“我妈正张罗把我嫁给对门的全，他家承诺到城里买房子，还说把我爸妈接去养老。”
“我暂时可能比不上他家，但我会想法使你终身幸福。”
“终身幸福？我只希望找一个相互陪伴、诗意般的郎君。”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琼用肘撞了撞我：“文盗。”
“夜雪月下风正妖，单膝跪地求偶骄。
有心携侬回家至，又恐侬爹气未消。”
“爹是爹来娘是娘，奴身幸福自主张。
正气凌然干实事，勤劳致富奴来帮。”
平向我翘起了大拇指。
“奴身生性胆子小”
“干完正事往家跑”
“若是赌博酒色沾”
“侬就开门睡大觉”
平拍了拍我肩膀：“你真坏。”
雪还在不停地下，但我感到面红耳赤心在跳。

楼上亮着灯，估摸平已经在呼呼睡大觉了。他睡觉总是不关灯！在家里，他不交电费，不管气费。每天早上，一起床就出门了，撂下九十多岁的老母亲，不管她吃饭没有，也不管她喝水没有。没有当家，真还不知油盐柴米贵！
摆在我面前还有两条路。前边是到娘家的路。我还从来都没为揪心的、特别是两口子的事情往娘家跑，我今晚一定要好好告平一状，说他日不归家，夜不落屋，天天在外吃喝，耍女娃。我耸了耸风衣，毅然走入了漆黑的夜里……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要钱没钱，要房没房，听说这次结婚都背了一屁股的债，自己做主的事情自己管，大不了把他家借的彩礼钱给你，困难的时候可能会派上用场。”结婚当天爸爸塞给了我一个红包。
“闺女呀，你是妈妈的心头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有家了，不要这儿跑，哪儿逛；也不要有事无事找人嚼舌根，惹邻居不满意；男人外面事儿多，不要有事无事找他的麻烦，......”结婚当天妈妈也塞给了我一个红包。
“妈呀！这可是弟弟上大学的学费，还是家里卖肥猪前天才拿到手的钱。”我推开了妈妈的手。
“结婚立家添置锅瓢碗筷，油盐酱醋，还有人情往来都需要很多开支。今后给我们少添麻烦就阿弥陀佛了。”妈妈把红包硬塞在我手中，还扑簌簌地掉下了眼泪。
我的脚向灌了铅一样，怎么也往外迈不出半步。

天杀的平，雷打的平......，我恨不得把世界上只要是能诅咒的话全部用在他身上！老婆在雪中，在风中都不知道怜香惜玉，还不晓得快点开门把老婆接回去。
雪还在不停地下，风还在不停地刮。我不由得嘤嘤地哭泣起来。
“嫂子，上车吧，外面很冷。”全把车停在了我脚边。
“老娘看到你就生气，你把平裹在一路，白天碰不到人，晚上难见到影，还偷偷地把我的私房钱投到什么狗屁专业合作社入股分红。钱呢？老娘的钱呢？”
“嫂子，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你不是垂涎我很久了吗？我今晚就入你的愿，到城里开房、喝酒，反正也没人要我了。”
全抓起一把雪扔在我脸上：“臭不要脸的，你以为平哥当这个村干部容易吗？昨天、今天连续开了四个会，今晚上又处理了一起难缠的矛盾纠纷，完事后还是我买的花生米下酒，勉强填了填肚子，到现在人家都还没有吃上一口热呼的饭。你要是不相信，我还能找出两个人和当事人作证。”
我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滚，老娘不可能听你一面之词。”
雪还在下，头顶上传来“沙沙”的声音。平为我撑起了雨伞，拥着我：“回家吧！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回家干啥？”
“交作业。”
我娇嗔地用双拳捶着他的胸脯：“我看你今晚如何向我解释清楚！”
“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移”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雪停了，在我们爽朗的笑声中，一对对的脚痕深深地印在了身后的小路上。

作者：胡兴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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