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谈谢林涛闪小说的艺术特色/蔡国庆

谢林涛

试谈谢林涛闪小说的艺术特色

文/蔡国庆

　　
　　谢林涛的闪小说作品集《回家》出版发行了，有幸先睹为快。本人不揣浅陋，就读过的部分篇目的艺术特色略作分析。
　　一、谈《回家》的艺术特色。以下是原文：
　　回家


　　门突然开了。门外，一个小女孩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地看着屋里的我。
　　你是？小女孩后退一步，两手张开来，撑住两边的门框。
　　呵呵，我是谁？你猜！我一屁股坐在身边的沙发上。
　　小女孩骨碌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一会，突然大声喊道，你是爸爸！
　　我一弹而起，一瞬的愣怔后，赶紧蹲下去，竖起右手食指，“嘘”了一声。
　　我们给妈妈一个惊喜，我笑着轻轻地说。
　　小女孩回头看看，然后飞快地跑到我面前，书包往地板上一甩，扑进我怀里。
　　爸爸，你怎么才回呢？我都上幼儿园了！
　　爸爸……爸爸也想早点回啊，可爸爸要到外面挣钱，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我不要爸爸挣钱，我要爸爸跟我在一起！小女孩仰起头，用她嫩嫩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颤抖了一下，闭上眼睛。我想起我的小女儿，她真乖。
　　啊……门口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
　　妈妈妈妈，爸爸回来了！小女孩像兔子一样蹦出我的怀抱，又使劲拽着我的手，硬把我拉起来。我的目光与女人的对撞了一下，又很快弹开。女人扫视着屋子，张开的嘴巴久久没法合拢，身子抖着，脸色苍白。我赶紧跨前两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别吓着孩子……
　　很晚了，小女孩才听着我的故事甜甜睡去。我把她小心地抱到坐在旁边的女人怀里，起身告辞。
　　临别，女人告诉我，孩子她爸，还得在监狱里呆几年。他和我一样，也是个小偷。


　　在短短600字左右的篇幅内，通过人物心理活动描写，将小女孩、小女孩的妈妈和小偷的形象栩栩如生地呈现在读者眼前。
　　先说小女孩。小女孩放学回家打开门，见到家中来了一位陌生人，先是一脸惊恐的神色，但马上镇静下来，准备与不速之客搏斗。而在我的诱导下认定我是久未谋面的爸爸时，则转怒为嗔。接着便进一步地在“爸爸”的怀里撒起娇来。之后很自然地疼爱起“爸爸”来，一直到听着“爸爸”讲的故事很晚才心满意足地甜甜睡去。对小女孩来说，这是多么幸福的时刻啊！
　　再说小偷。当门突然打开之际，小偷是心虚慌张的。而当看清楚面前站着的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孩时，小偷便冷静下来，通过让小女孩猜测自己是谁来寻求脱身之机会。果不其然，天真的小女孩上当了，误认小偷为自己的爸爸。而当小女孩真的被骗时，“我颤抖了一下，闭上眼睛”，小偷的良心此时此刻经受着双重煎熬，一方面是对眼前小女孩欺骗的悔恨，另一方面是对自己家中可爱的小女儿眼中父亲形象的愧疚。接下来与小女孩母亲合演的一幕，则是通过善意的欺骗来补偿小女孩缺失的父爱，同时使自己扭曲的心灵得到些许安慰。
　　最后说小女孩的母亲。当她看见女儿正在与一位陌生男人撒娇打闹时，先是一惊，失声发出“啊！”的一声。当女儿快快乐乐地边喊“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她意识到女儿可能认错人了，这在小偷的言语暗示中进一步得到确认。为了不伤害小女孩心中刚刚获得的美好感受，于是违心地与小偷默契地演起了双簧。小说结尾处女孩母亲的一番话，更是一方面道出了自己的心酸无奈，另一方面对小偷也起到了劝恶从善的作用。
　　到此结束，小说成功地塑造了三个鲜明的人物形象。


　　二、谈《父亲节》的艺术特色。以下是原文：
　　父亲节


　　亲爱的爸爸，祝你节日快乐！小燕边说边用双手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递给爸爸。
　　好，宝贝真乖！
　　爸爸接过礼物，放在一边，一把揽过小燕，紧紧地抱在怀里。
　　好了，哥。你这么用力干嘛，害得我喘不过气。现在，该我来演爸爸了！


　　整篇不足100字，却能通过动作与对话，将父亲节那天兄妹俩对父爱的渴望与体验完完整整地体现出来。
　　父亲节这一天，父亲不在身边。先是哥哥扮演父亲，妹妹扮演女儿。“父亲”一边接受“女儿”的祝福，一边将“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以示爱意。可是因为扮演父亲的哥哥太过投入，以致将扮演女儿的妹妹搂紧得喘不过气来。
　　尽管如此，妹妹还是感受到了“父亲”的切肤之爱，于是心满意足而欢快地对哥哥说：“现在，该我来演爸爸了！”，也让哥哥感受一次来自“父亲”的怜爱。
　　父亲节这天，为什么父亲不在？作者在行文中没有任何暗示和交待，但我们从字里行间却隐隐地感觉到，这位父亲已经消失很久了，是故去了还是身在异乡为生计奔波，给读者留下丰富的想象空间，而这正是本篇感人之妙处，不得不说作者写作手法之高超。


　　三、谈《找一个人》的艺术特色。以下是原文：
　　找一个人


　　王二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他想找一个人，一个曾经的知心好友，可手机通讯录里没有。
　　王二又在已接电话和已拨电话中查找，还是没有。
　　王二不死心，打开电脑，输入好友的名字，动用了多个搜索引擎，可跳出来的都是些冒牌货。
　　王二往电脑显示屏上捶了一拳，站起来，走到居室的窗户边。他呆呆地看了会冷冷清清的街道，突然用力把手机扔出窗外。
　　“谁这么缺德，从楼上乱扔东西？”楼下传来一个人的叫骂声，王二觉得很熟悉。
　　王二的脑袋探出窗外。天啊，那不正是他要找的好友张三么？
　　“张三你个狗日的，还没死啊，老子找你找得好苦！”王二挥舞着紧握的拳头，仿佛正向张三的肩头用力砸下。
　　“去你的吧！二楼到一楼有多远？”张三淡淡地说。


　　全篇不足200字，却安排了小说的主人翁王二的三段心理和情绪活动过程，这些心理与情绪活动过程深藏在字里行间，只有细心地读，才能体会到：
　　“王二往电脑显示屏上捶了一拳”——-找了老半天，没有找到想要找的那个人，王二有点灰心丧气，朝电脑显示屏上捶了一拳。王二这时不耐烦。
　　“他呆呆地看了会冷冷清清的街道，突然用力把手机扔出窗外。”——手机上的通讯录翻遍了，动用电脑上的搜索引擎查找，也一一排除了，王二看着窗外冷冷清清的街道，越想越来气，就随手把手机扔出了窗外。王二这时很恼火。
　　“王二挥舞着紧握的拳头，仿佛正向张三的肩头用力砸下。”——被扔出去的手机发出声响，惊动了楼下的住户，楼上人探头一望，却发现楼下骂人者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王二这时愤愤不平。
　　除了上述说到的层层递进的三段心理与情绪活动过程，小说末尾张三的一句话更是极具象征意义：“去你的吧！二楼到一楼有多远？”。在过去物质匮乏的年代，隔壁邻居相互走动频繁，彼此亲近。而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丰富与提高，即使人与人空间上的距离很近，心与心之间反倒却隔山隔水了。
　　毫无疑问，《找一个人》归属于象征类的佳作。


　　四、谈《疑》的艺术特色。原文如下：
　　疑


　　青龙山。匪巢。败仗之后。
　　匪首：“来，二弟，您上坐！”


　　通篇17个字，8个标点符号，短得不能再短。可是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却一样不少。我曾想，如果将《疑》作为中学生扩写作文的素材，那将再合适不过。
　　读过第一段，眼前就仿佛出现一座重峦叠嶂的青山，一眼深不见底的山洞，一行拖枪肩矛没精打采的土匪队伍。而读过第2段，则匪首那前倨后恭、小心翼翼的神态活脱脱地展现在你的眼前，这真是螺蛳壳里做道场了，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绝！


　　纵观以上分析解读，我个人认为，林涛兄的闪小说有以下四大特点：
　　一是语言描述上的异常冷静和极端的节制；
　　二是遣词造句上的极度俭省与准确生动；
　　三是布局谋篇上预留空白，让读者参与到作品的再创作中；
　　四是人物对话与其个性特质的高度统一。
　　正是这些特点，使得林涛兄的闪小说好看，耐看，不能说字字珠玑，但一定是篇篇精彩。他在闪小说的写作上，就像一位战场上的狙击手，冷静地瞄准，再瞄准，然后果断地扣动扳机直击目标，这个目标就是我们内心深处的那一片最柔软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