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与闪小说/ 顾建新

程思良

段子与闪小说

文/ 顾建新

有论者认为，段子与小说的区别，一个是饭后茶余的闲谈，一个是杂志、报纸上刊登；一个注重通俗性，一个注重文学性；一个是口语，一个是书面语。这确是几个区别，但不是主要的。
他们之间有解不开的纠缠，甚至有许多相通的地方：都是来自现实的生活，即题材相近；都可以用比喻、讽刺、笑谈、夸张……等等方式进行，手法相同；都非常短小，利用现代化的通讯手段，能迅速在大众中传播，即传播的迅捷性同一；都可以有一定的影响力，比其他文艺体裁不一定差；都可以不必塑造鲜明的人物形象；事件较小，多发生在一个比较集中的空间里。在构思上，想象奇崛，都讲究特别的睿智，出人意料，非常规、非逻辑、非一般、非多见……在极短的阅读中，给人以强烈刺激，或震撼。
有的其实也很难区分得清楚。如司玉笙的《书法家》，在发表时，是短小说，今天，也有人认为不过就是段子。谁的观点正确？很难分辨清楚。因为两种文体的界线，本来就不像黑与白那么对比清晰。就说酒桌上的闲聊，两个不都可以吗？
但，还是要分清楚。
段子比闪小说的年龄长，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当年东方朔给皇帝讲的故事，就是段子。民间流传的小故事、小幽默、逸事、趣闻，就是段子，有的可能是臆造的，上不得正史。相传王安石问下属，有一种鸟，为什么叫“斑鸠”？有人告诉他：“鸠”是九只鸟，因为这种鸟是八个孩子，加上妈妈，就是九只，所以，叫“鸠”。王安石信了，事后才知道，是开玩笑的。他还问下属，把八百里太湖填平了。可以出多少稻田啊！下属恭敬的说，您说的太好了！那就再造一个太湖，把水引进去！王安石不禁也笑了。这些故事，不必追究真伪，听了，大家一笑，就达到目的了。所以，在酒桌上，这类东西盛行，是助酒、助兴。
闪小说，则是近几年新兴的文体。
段子最注重有趣，说者夸夸其谈，听者哈哈大笑，过后不思量、不回味，人一走，茶就凉，仅此而已。
以下撮录两则：
一则
男子：妹子，来相亲的吧？
女子笑而不答。
男子：这脸型好漂亮，乳房也漂亮，是整形了吧？
女子仍不说话。
男子：在韩国整的吧？
女子突然用粗粗的嗓音说：泰——国！
男子猛起身，跑了！

二则
一男子，路过一个院子。看见门上写着两个大字“情人”。他很好奇，走近一看，突然从院子里窜出一条狼狗。男子被咬了。打了狂犬疫苗，回来再看院子的字，是“慎入”！
这就是段子，不必追评论它有什么意义，不思考他揭示什么，就是开心一刻。
段子是小说的前段。要继续进行加工、升华，才能成为小说。小说与段子比，1.更讲究真实；2.情节更复杂；3.主题更深刻。
真实。段子没人追问真假。但小说。如果想象超越了可能出现的现实，就要问责。如一则闪小说，写大家等着局长来开会，但局长迟迟不到。一会儿，局长和秘书来了。人们注意到，局长一只脚穿的男袜，一只脚穿的女袜；秘书两只脚也穿错了。小说初看，构思有点意思。但经不起细细的推敲：人的袜子都放在鞋里，又有裤子遮着，怎么能看的这么清楚？实际，这篇小说，是借鉴了薄伽丘《十日谈》的一个情节。那篇小说，写一个主教，大讲禁欲。一次，看见他头上戴着的一顶帽子，大家不禁哑然失笑：那帽子，是一个女人的裤衩。这篇小说就比较真实，因为顶在头上，看的清楚！所以，真实是小说的生命。如段子不真，则不至于毙命！
复杂。段子多一句话、两句话，情节比较直。小说要讲究留白、跳跃、转折、隐含……声东击西、盘马弯弓、指桑骂槐、后发制人、指鹿为马……字数更多一点，事件更复杂一点，甚至可以有细节，有环境的烘托，人物的外貌、神态、心理的描写。等等。
深刻。仍以两个例子对比说明。
段子：
一个老太太躺在床上，恹恹欲睡。
外孙女：你吃点吧！
老太太：不吃！
外孙女：你喝点吧！
老太太：不喝！
外孙女：给你找了个老头！
老太太顿时精神抖擞：“在哪里？”
闪小说：
一个农民工买到了一张春节回家的票，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别人劝他，今年不是可以回家团圆了吗？他抹着泪说：“整整三年了，才买到票！”
由此可见，段子没有什么社会内容，就是一个小笑话，是个讽刺。而闪小说，则反映一个社会的面，它符合“冰山理论”，露出的只是一个小角，在事件的背后，要有更多的东西。这篇获奖的小说，反映了农民工生活的艰辛；同时，“买票难，春节回家难”的情景，是那个时代真实的写照，小说有着鲜明的印迹。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一切都说明社会在进步。
所以，小说要比段子深沉，有内涵，内容更复杂、意义更深刻，因此，更有回味的艺术魅力。段子说完，一切都结束了；小说看完，读者的思绪在延宕，可以联想到更远。可能故事结束了，读者的思考却开始了。
还有一种段子，是在节假日、生日等写的一种祝辞。让人读了眼睛一亮，喜庆、开心、快乐！都是祝福，它不是人云亦云、套话，而是别开生面，给你不一般的感受。曾看到网站招这样的写手，年薪十万。
无论是段子、闪小说，你以为它短就好写，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没有奇思妙想，不能超过常人的思维，与一般人在一个思想水平上，是写不好的！王蒙曾有一句妙言“亏你想得出！”
有的青年作者，一开始写作，就去写闪小说，以为这是写作的最佳途径，实际是大错特错了，是误入了岐途。还是先学写微小说，成熟了，再回过头来写闪小说吧！

作者简介
顾建新，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顾问，中国微型小说学会理事。中国矿业大学中文系教授、硕士生导师，原中文系主任。曾任江苏省教育厅中文专业指导委员会委员，担任过三个大学的中文系主任。在大学多年从事文学理论及写作的教学。从事微型小说理论研究二十年，出版《撷英集》、《微型小说学》等专著五部，1999年就在国内率先提出建立微型小说学科建设。在新加坡《新华文学》、印尼、泰国报纸及国内一级期刊《文艺研究》、核心期刊《红楼梦学刊》、《甘肃社会科学》、《学术交流》、《写作》，和《文艺报》、《文学报》、《中国青年报》等报刊上发表论文200多篇。担任中国微型小说学会全国征文大赛十届综评委，参加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微型小说鉴赏辞典》的撰写。为多部小说集做序与点评。连续三年为《小小说选刊》评刊。曾任江苏省微型小说研究会会副会长，获第七届《金麻雀》理论奖。七次获省、校级教学成果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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