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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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介绍大学教授,写作徒工,性格开朗,交友坦诚,走南闯北,酷爱旅行,生活简朴,低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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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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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归山海(十二)
文/刘学铭
从我走进黑暗地窨,到我走出牢房,重见第一缕阳光,屈指算来,是一个月零一个小时零一分钟零十八秒。
我所以如此精确地计算时间,是因为我很在意,在不该生存的空间里,平白地耗费那么多的宝贵生命时光!
说来也巧,我出狱的那天,恰是姚静被隔离审查的日子。按正常人的恩怨情仇和喜怒哀乐的标准,这一天,对我来说,应该是大冤得雪、大仇得报的双喜临门的日子;然而,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非但高兴不起来,我忽然莫名其妙的悲从中来,我想痛哭一场,哭什么呢?不知道!也许是哭我们这一代人的命运吧?
也就在这一刻,我忽然萌生了一个极其不合逻辑的荒唐情感,我很同情姚静!甚至有些担心她,像她那样无限忠于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无限忠于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无限忠于毛主席革命路线的铁杆革命派,而今竟然成为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这么大的政治落差,她这个一向自以为是、心高气傲的姑娘,怎么能承受得了?再往坏处想想,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我的荒唐情感一经产生,立即控制了我的意志,我决定马上去看她。
恰好专案组的负责人,是同一个群众组织的亲密战友,又是我同班的铁哥们儿,他叫薛鹏举,曾为我平反昭雪,曾四处奔走,终于搬倒了置我于死地的仇敌姚静,对我恩重如山。
见我第一时间来见他,他欢喜若狂,误以为我特为前来感谢他,但当我提出要见姚静时,他惊讶得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免了吧!”他喃喃自语,“我知道,你不是来看笑声,故意来羞辱她,那种事儿,你做不出来。我知道你,你来的目的,不是看我,而专程来看姚静,我想安慰她,对不对?”
我默默点头承认。
“嗨呀呀,你呀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人家心黑手狠,把你送到大狱里。可你呢,把是非、恩仇完全忘在脑后,忘就忘了吧,你就装不知道好啦,什么也不做行不行?可你倒好,还想在她危难之时,伸出援手以示关怀。你怎么的啦,不是一个月的大牢,把脑袋蹲出毛病了?”
“鹏举,你说的都在理,可我——”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奇特情感和思维,是很难表述清楚的。
“两个字:不行!”鹏举有些气愤了:“弟兄们,听说你回来,各个都欢天喜地,本来今天晚上准备为你接风洗尘,去去大牢的晦气。看你这样的态度,洗尘团聚就免了吧,别扫大家的兴了!回去吧,你要见姚静的事,我暂时替你保密!”
“鹏举,我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谢谢你一切都为我着想,可你说我糊涂也好,鬼迷心窍也好,我一定请你帮忙,让我一定见到她!”我虽然句句话都是恳求,但是我的态度却十分坚决,“刚才,你说,我要见姚静的事,你替我保密,对此,我心存感激,其实,我就是奔你来的,我知道,只有你才能答应我的荒唐请求!”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我必须答应你荒唐请求的理由。”鹏举有些动摇了。
“没有,要说有的话,你是薛鹏举,我是刘岩,只有你知道,我要做是事,即使是荒唐的事,也非干不可!”
“这倒也是,”他心软了,甚至有些感动,“我得对你做点心理诊断。你是不对她动情了?”
我摇头否认。
“要不,真像宋彪说的那样,你对她有冒犯行为?”
我摇头否认。
“那你,到底为了啥呀?我的老兄,你倒是说句痛快呀!”鹏举终于告饶了,“好,我答应你!我就是为你犯错误,你也得让你知道,这错误犯得是不是值个呀!”
“我真心关注她,这其中的道理,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她一向心高气傲、性情刚烈,我怕她想不开……这么说吧,我不希望她死,希望人性能还原到她身上,她的灵魂能脱离污浊的政坛,伴随她美丽的肉身回归洁美的大自然……”
“啊,伟大!”鹏举并非嘲笑地给我鼓掌,“明白了!这符合你一贯的理想!”
姚静第一眼看到我时,怔住了。放下手中的笔,慢慢地她站起身来,呆呆望着我,她一下子好像变了个人:面色苍白,眼窝深陷,披头散发,一个活脱脱女犯人!
“你们谈、放心谈吧,我给你们站岗,不放任何人来打搅你们!”鹏举说完,很知趣地走了。
姚静发疯一般地扑过来,偎在我的怀里失声痛哭,哽哽咽咽地说:“你终于亲眼看到了我的报应,这报应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大快人心哪……”
“不说,你也知道,我来见你,不是幸灾乐祸,不是向你示威,不是…..”
她把冰凉的手,摁到我的嘴上,不让我说下去:“什么也别说,你要说什么,姐全知道!抱紧我,就像我要死那天夜里那样,你让我痛痛快快地哭一会……”
姚静伏在我胸前,抽抽搭搭地哭了好一阵子,把我衣服的前襟润湿了一大片。
哭罢多时,姚静抬起泪脸,抹一把脸上的泪痕,嘴角掠过一丝惨然的微笑,说:“好啦,都过去了,哭一通,真畅快!”
我愕然一惊:“她这是怎么啦?她的神经……”
“别担心,我一不会寻死,二不会发疯,你姐是什么人?不是一般战士,是叱咤风云的姚司令!来,陪姐坐一会儿!”
姚静哭后的硬朗和刚强,便宣告我最初的担心是多余的,我腹稿中安慰词没有付梓;但同时,她的硬朗和刚强,又是我所讨厌的,我宁可陪着女人哭,也不愿意看到女人英姿飒爽。人都说,女性是水做的,女人一旦脱水,就会变得干巴巴的无情无趣。
我看到,扔到地上的不少纸团儿,就知道她的书写并不顺利。
“你在写材料?”我有意省略富有刺激性的字眼儿“交代”二字。
“写交代材料!”姚静有意地纠正我,“可我的脑袋很乱,提起笔来,我就想起了你,在外调途中的你,你的所作所为和奇谈怪论。都怪你这个家伙,把我的头脑搅成稀乱一锅粥,让你蹲一个月的笆篱子,真活该!”
她噗嗤笑了,笑出两个美丽的酒窝,笑得眼泪汪汪的,她又回复了可爱的形象。
“关于你的出身,是不是很难交代?”我满怀同情地问道。
“说难,是难;说不难,也不难,我就是三个字:‘不知道’!我长了二十好几,竟连我是日本种都不知道,真逗。在我的印象中,我就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我的养父养母就是我的生身父母。几天前,有人向我透露,说我的出生有问题,还有严重的海外关系。我回到家里再三逼问老人,他们才哭着告诉我,在1945年8月,石井夫人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孩儿,但她在产育中大出血死去了。那年,日本侵华战争败局已定,当时在大陆科学院的工作的父亲石井一郎,万般无奈,就把刚出生的大女儿石井惠子,送给中国的同僚姚家川夫妇,至于她的孪生妹妹石井花子,至今还生死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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