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梅作品选

张红静

王冬梅简介

王冬梅，女，从事宣传文化工作20多年，喜欢用文字、语言和图像来表达自己对生活的热爱。1998年起开始文学创作，闪小说专委会会员，北京大兴区作协理事。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百花园》《小小说大世界》《北京日报》等国内外报刊，有多篇作品获得全国、市、区级文学大赛奖项。

乡村人物五题

文/王冬梅

老小孩儿

    老妈那头的电话一挂，嘟嘟的忙音把红艳推进了云雾里。怎么回事儿呢这是？红艳从老妈的话里择不出个头绪。

    老妈说：“艳儿啊，你这个礼拜日回来不用太早，十一点到家就成了，饭菜都是现成。”

老妈说：“东西别净买些个没用的。”

    老妈说：“你给你爸买条子好烟吧，你在村口要是见了他就直接给他。”

    红艳问了一句：“我爸不是早戒烟了么？他那病……”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罗唆！

    放下电话，红艳问大伟，我罗唆么？大伟一头雾水，你不就说了半句话么？

    红艳不明白，怎么半句话就罗唆了呢？

    啥意思呢？红艳说，我妈说让我买条烟，在村口给老爸。大伟摇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通。想不通也得照办。

    十一点多钟的村口，红艳老爸在人群里，身子朝着路口，把脖子伸了又伸。大伟把车靠过去的时候，老头儿分开人群走了过来，红艳拿着烟递给老爸，“我妈说……”老爸一把接过烟，你妈等你帮着做饭呢，快回吧。买的什么这是？没等红艳答话，一把拽开包装，来来来，老李头，尝尝这个，老高，你换上这个。老刘哥，你的你的……人群里有了回应，嗬嗬，这烟好几百块呢。啊，你这丫头没白养。瞧瞧人家，嘿嘿……

    红艳从后视镜里，看见六十多的老爸，像个过节的孩子手舞足蹈。再看一眼，除了老爸以外，大家的嘴里都冒着烟。红艳转过头来，对着大伟说，下周六咱们给那边的老爸也买两条好烟。

    大伟问，也送到村口？说完，俩人都乐了。

傻强

    傻强的八亩多地越种越少，几年的功夫，方方正正的一块田瘦了又瘦，就有人看不下去，打着哈哈问傻强，傻强，你那点地有数吗？

    “咋没数呢？八亩还多呢。”

    “有多宽呢？你准不知道。”

    “胡说，我能不知道？76步！”

    “嗬，还够数吗？”

    “咋不够呢？”

    “嘿，够了才叫怪呢，个傻东西。”

    傻强抓了抓后脑勺，问自己，咋不够呢？到了地头儿，站定，憋上一口气，1、2、3……76。回头看看，过了界埂老远，回过头再数，几个来回下来，傻强的头上冒了汗，喘着粗气用大脚划出一条直线，随手插上几根棒秸。牛子老远就嚷：“傻强，你上我地里干嘛去了？”

    “你的？哼，咱们量量看。”

    牛子脸上一紧，“傻强，你要干嘛？”

    “你还我的地。”看见有人围过来，傻强挺了挺腰，“从东到西76步，现在58步！”牛子的脸上一红一白，“胡说，我占你的地，我自个儿的地还种不过来呢。”量地，傻强认准了死理儿。有人就劝，算了吧牛子，还用脚量吗，眼都看出来了。牛子看了看界埂没了话。傻强象是打了胜仗的公鸡，将几垅过界的棒子掰得咔咔响。

    眼看到了秋分，牛子的老婆住了院，牛子抓了瞎，傻强的地早空了，连牛子的地边儿也跟着空了10多垅。傻强挥着大手又进了地，牛子真急了，傻强，你还没完了？傻强一愣，转过身瞪了牛了一眼，“我给你帮忙行了吧，不识好人心。”

    又打界埂了，牛子扔过一颗烟，“强子，你划线吧。”傻强头也不抬，“不用，还你划。”

    收了工，傻强又偷偷跑了回去，用脚量了量，76步，不多不少。

贺婶儿

    贺婶儿知道自个儿有病时才四十岁。

    四十岁的贺婶儿干起事儿来风风火火，家里家外的是把好手。

    风风火火的贺婶儿把刚拍好的片子递给大夫的时候，看见大夫皱了一下眉毛，贺婶儿的心就一沉，大夫，我没病吧。大夫摇了摇头，你，家属来了吗？贺婶愣了一下，大手一挥，我有病家属来个什么呀，全跟我说吧。

    大夫的话像是天书，听了半天贺婶儿也没听明白，不知哪儿有了个阴影，要开刀，还要观察，住院至少得十天。贺婶儿一听就急了，这可不成，地里的麦子两三天就收了，我能住院？过了麦秋我再来吧。大夫也急了，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这是病，万一要是恶性的，不早治是要死人的。贺婶儿两手插了腰，我有了病你急个什么，我说过了麦秋就过了麦秋。大夫气的把眼镜摔到了桌子上，指就贺婶儿的背影说不出成句的话。

    收了麦子种棒子，除草、浇水、施肥，贺婶儿的那块“阴影”早扔到了脖子后头。一扔就是二十年。

    六十岁的贺婶儿到底让那块“阴影”打倒在了坑上。贺婶儿不想去医院，贺婶跟儿子说，他们哪儿会瞧病，头二十年他们就说我这毛病能要命，我这不又活了二十年了。

    儿子不依，倒底还是送贺婶儿去了医院。

    晚了，大夫说你妈这病要是能早发现至少能多活十年。儿子流着眼泪把贺婶接回了家。

    贺婶儿坐在车上，得意地跟儿子说，我说了吧，大夫光会吓唬人。

姑奶奶

    秀娟从玉米地除草回来，带着一身露水两脚泥巴，直累得腰酸腿软两眼发花，就想躺到炕上好好的歇会儿。

    婆婆的笑脸比往日多了几份热情：“快去洗洗，喘口气儿，一会儿你妹妹回来。”婆婆嘴里的“妹妹”叫燕子，是婆婆的女儿、秀娟的小姑子。燕子在城里上班，三五个星期回家一趟，婆婆像接待贵宾似的招呼。婆婆一边叮嘱秀娟早点和面，一边颠儿颠儿地去园子里摘燕子爱吃的鲜菜。

    燕子还没进门儿就撒上了娇：“妈——，我昨儿爬山去了，现在腿还酸呢，浑身疼。”“没事爬什么山，找罪受，快去里屋躺着，西瓜都给你切好了”。婆婆一边嗔怪女儿，一边督促秀娟择菜洗肉。

    饭后秀娟忙着刷碗扫地，身上更酸了，忽然就想家了。秀娟回屋给妈打电话：“妈——，我拔了半天草，可是累死了。”妈的关切传过来：“傻孩子，活儿得悠着干，看累坏了谁管你。”秀娟撒起娇来：“我想吃您炒的菜花了，还有嫂子炖的排骨，我明儿回家。”妈在那头乐了：“个馋丫头，就知道吃”。停了一停，妈说：“我的小姑奶奶，我给您炖成不，你嫂子明儿回娘家。”

乡下保姆

    秀娟下班回家撞了锁。客厅有些零乱，孩子的玩具和衣服堆了一地，厨房里的菜切了一半、淘好的米放在一边。秀娟有点不高兴，都六点多了，晚饭没做，卫生没打扫，保姆带着孩子不知疯哪儿去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随手拨通了保姆的手机，电话却在沙发上响了，秀娟更烦了。

    新来的保姆叫小芳，乡下的女孩子除了看着老实巴交，秀娟在她身上找不着别的优点。家用电器的使用和普通话的规范学了三个多月还是不能让秀娟满意，不是蒸米饭是没按下煮饭键就是又让孩子嘴里吐出她的家乡话。今天居然卫生不打扫饭也不做，跑了出去！

    心烦意乱的秀娟到小区的公园里找孩子和保姆，找了一圈儿也没见着人影。天一点点黑了下来，秀娟的心开始慌乱，保姆把孩子带哪儿去了呢？迎头遇见对门的邻居，说是五点多钟的时候看保姆抱着孩子慌慌张张的打了一辆出租车走了。秀娟的眼前一黑，立刻打电话叫回了加班的老公。

    正商量去报警，秀娟的电话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跳了出来。“大姐，是我，孩子跟我在一块儿呢，您快拿点儿钱来吧。”秀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小芳，大姐平时对你不错啊，你千万可别伤了孩子，你要多少钱只管说话。”小芳在电话那头“啊”了一声，“大姐你说啥啊这是，孩子突然发烧，我打车带他来检查，身上钱不够了，交完检查费没钱买药，你带128块钱来人民医院接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