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殿成作品五题

江雪

       【作者简介】孙殿成，男，山东惠民人，2010年开始小说写作。作品散见于《小说选刊》、《小说月刊》、《新课程报·语文导刊》、《天池小小说》、《小小说月刊》、《金山》、《女士》、《喜剧世界》、《闪小说》、泰国《中华日报》、美国《明州时报》等国内外报刊杂志。多篇作品入选《中外经典微型小说大系》、《当代中国闪小说名家作品集》、《中国当代闪小说超值经典珍藏书系》、《都市心情系列书系》、《2011年中国小小说精品》、《2012年闪小说精选集》等多种书籍。著有小小说集《阳光下的微笑》（与人合作）等。获得“首届中国小小说擂台赛”优秀奖，第三届中国闪小说大赛铜奖，2013年、2014年、2015年 “中国闪小说年度总冠军大赛”优秀奖、银奖，滨州市“第九届孙子文化艺术奖”，第二届“滨州文学奖”等多种奖项。
　

                                                     　不渝

　　下班以后，文娟先到服装店挑了件毛衣，又拐进食品超市买了些鸡翅。今天一位姐妹告诉她，用啤酒做鸡翅味道格外鲜美。鸡翅是路华最爱吃的，她想今晚给路华做来尝尝。
　　上到五楼，文娟有些气喘，胸脯有节奏的一起一伏。 进门以后，文娟把鸡翅放进厨房，提了装有毛衣的袋子来到卧室。
　　“路华，我回来了！”文娟兴奋着走向端坐在轮椅上的丈夫：“路华，今天立秋，天凉了，我给你买了件毛衣，等会儿穿上试试。”
　　轮椅上端坐的男子，很年轻，一头乌发，脸色红润，棱角分明的脸庞，显示着少年英俊，从年龄上判断，他似乎比文娟小了一个辈分。轮椅停在窗边，男子凝视窗外，他没有回应文娟的招呼，只留给文娟一个宽阔的后背。
　　文娟来到近前，伸开双臂，胸脯紧紧贴到了丈夫宽阔的后背上。
　　几分钟后，文娟直起身，带着满足走出卧室。
　　一阵馨香飘溢过后，文娟把做好的饭菜摆上餐桌，又拿来一瓶白酒斟到一个杯子里。接着，文娟去卧室将路华推出来，说话的口气里含几分嗔怪：“路华，不离不弃是咱俩的约定，天降横祸不是你不守承诺，别人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我不管，我这一生会与你厮守到底的。好了，不说了，吃饭。”说着，她将路华推到了摆有酒杯的一边。
　　路华端坐，目视前方，不说话，也不看一眼文娟。文娟仿佛习以为常，管自絮叨着一些外面的见闻。
　　回到卧室，文娟把买回的毛衣穿到路华身上，照例又一次深情地拥吻丈夫，尽管丈夫没有表情，没有呼吸，硅胶的肌肤带了些微凉，但文娟心里却是热的。
　　

                                                  那夜爱情闪了腰

　　那年是大三。
　　在宿舍，青青正式宣布了自己的白马王子，空气嘎然凝固，几位师姐妹，眼珠子瞪得像葡萄，差点就要掉出来。
　　“青青，不会吧！差距太大了！”
　　“是啊，马明家在农村且不说，就他傻乎乎那劲儿，分明是郭靖第二嘛！”
　　听到室友们质疑，青青脸一沉：“行了各位！农村怎么了，第二怎么了，不二能到华山论剑吗！”
　　几位对视一眼，做出一副无奈状。
　　相恋的日子，马明的青涩令青青惬意，比如两人亲昵，青青说在一起只能拉手，马明便拉手，青青说可以抱一下，之后有了拥抱，青青说动手可以，但不能越界，马明的手也就不敢冒进。
　　暑假，两人去探险，大山里原始的景色令青青兴奋不已，攀爬斩棘，大喊大叫，太阳落山的时候，青青突发奇想：“马明，今晚咱们住在山里吧！”
　　马明说：“野人啊你！”
　　青青说：“对，就野人一回！”
　　马明找了个山洞，两人在洞里坐下，青青偎进马明怀中，紧紧搂住马明的脖子。入夜，马明说该休息了，便拉开青青的手，摸黑离开了洞底。
　　青青坐在黑幽幽的洞中，开始心虚，不敢合眼，股股阴风吹进，令她全身发紧。她盼马明赶紧回来，可马明就是没动静，青青几次要喊，却又打住，她默默地期待，期待……
　　第二天一早，青青正告马明：关系结束了！
　　马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目瞪口呆。
　　数年后，一次同学聚会，两人重逢，青青说：“那个夜晚，如果你能野蛮一次，今生今世我认定你了！”
　　马明苦笑：“那晚，我怕不安全，在洞口守了整整一夜！”
　　

                                                       永远年轻的人

　　同学聚会堪称完美，三十五年过去，全班四十八人，到场四十七位，偏瘫六载，身置轮椅的翟芳，受到最大的呵护。狂欢之余，大家感动于赵达的慷慨解囊，精心组织，都嚷着给他鞠上一躬。
　　这下，赵达坐不住了，他惦着大肚从桌边站起来，神情仿佛又回到意气风发的中学时代：“各位，说什么呢，骂我是不是，大家给我一个显摆的机会，让我赵达挣足了面子，要说感谢，最应该道谢的是我才对。”说着，赵达撤身，一躬到底。
　　特别是女同学，听赵达这样说，不由流下了眼泪 。
　　准备合影的时候，轮椅上翟芳的啜泣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她身边几位都劝不住，赵达来到近前：“翟芳，咋了？是不是有啥困难，缺钱你说话！”
　　翟芳摇头，抬左手拭去眼泪，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道：“合影……一个都不能……拉下。”
　　翟芳的话，就像兜头泼下一盆冷水，全场一片静寂，所有人的思绪，一起飞向了一九七九年南部边陲燃起的那场战火。
　　“对！翟芳说得对！”赵达大嗓门响起：“全班合影，一个都不能少！”
　　两日后，四十七位老同学乘上飞机，飞向南国。
　　在绿意葱茏的烈士陵园，老同学们以墓碑为中心，依次排开，墓碑前摆了一张巨幅照片，依偎着照片的是翟芳。摄影师招呼着大伙，按动了快门。
　　合影出来了，中心位置英武的士兵，成为最年轻的人。
　　

                                                    他睡着了

　　列车呼啸着驶出车站。
　　春节将至，大家都赶着回家过年，列车严重超员，车厢里连走廊都占满了人。
　　一位戴眼镜的姑娘，体形瘦削，她左手提包，右手拿票，挤过一个又一个旅客，目光不停地搜寻，最后，她注意力落到一个靠窗的座位上。
　　座位上已经有人了，是一位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男子腆着大肚，身子仄歪，头抵着车厢与椅背形成的三角区，眼睛微眯，睫毛时而眨动，看上去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姑娘一脸文静，她捏着车票，朝着中年男子叫了一声：“大叔……”
　　座位上的男人没有睁眼，更没说话，仿佛已经沉入酣睡。
　　姑娘有些疑惑：列车开动不久，车厢的噪乱刚刚平息，他能睡得着吗？还睡得这样沉！姑娘犹豫着，嘴唇蠕动几下，最终，姑娘放弃了喊醒中年男人的念头。
　　十几分钟后，检票开始了。列车员来到姑娘身前，她接过姑娘的车票看了看，奇怪地问：“你不是有座吗，怎么站在这儿？”
　　姑娘淡淡一笑，目光朝着靠窗的座位示意一下，轻声说：“他睡着了……”
　　“你没告诉他那是你的座位？！”
　　姑娘摇摇头：“算了，他那么胖，站着会很累的。”
　　列车员瞅一眼中年男人，摇摇头，把票还给了姑娘。
　　乘务员转身，一不小心竟踩到姑娘脚上，乘务员说对不起的一霎，却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她弯下腰，一把扯起姑娘的裤腿，接着，乘务员和旁边的乘客都惊呆了。
　　只见姑娘的裤腿里，竟是一截冷冰冰的假肢。
　　靠窗座位上的男人，眼睛微微睁开，余光溜向这边，很快，那双眼睛又眯上了。
　　

                                                          汉奸

　　阻击战打得惨烈，夜幕降临战斗才结束，撤退时，几名八路军战士，将身负重伤的副连长送到了山下的于家庄。
　　于家庄大地主于老三收下副连长，当晚，他派人去镇上请来大夫，经紧张救治，副连长脱离危险。
　　第二天一早，鬼子得到汉奸告密，快速出动，迅速杀进了于家庄。
　　全庄人被集中到打谷场上，鬼子架起机枪，喝令村民交出八路，如果五分钟交不出来，就开始杀人。
　　限定的时间刚到，一位青年被拉出人群，随着鬼子官右手一挥，几条狼狗扑了上去，惨叫声中，青年被狼狗活活咬死。
　　五分钟过去，又一位乡亲被鬼子杀害。
　　没人交出八路，鬼子官不耐烦了，他嘴里一阵呜里哇啦，几名架着机枪的日本兵，立刻拉动枪栓，全村四百多人危在旦夕。
　　这时，地主于老三从人群中走出，他朝鬼子官大喊：“且慢，我交人！”
　　十几分钟后，八路军副连长被架到打谷场上，鬼子官围着副连长转了两圈，发出一阵阴森的大笑……
　　数年后，于老三被打成汉奸。花样百出的游街、批斗，摧毁了于老三耐受的底限，五天后，于老三在打谷场边上吊自杀。
　　下葬的时候，有几位上岁数的乡亲默默地来到了坟地。
　　于老三女儿悲痛欲绝，凄厉的呼号令人心碎：“爹呀，你好冤啊，当年的副连长是谁，那是我亲哥，那是你的亲生儿子呀！”
　　坟地的柏树枝上，乌鸦不停地呱呱鸣叫。

孙子故里

感谢学会厚爱，感谢江雪老师。

程思良

黄土地

《那夜爱情闪了腰》《汉奸》最耐读。问好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