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闪小说的断想(刘喜庆教授)

程思良

关于闪小说的断想
　　刘喜庆 教授


　　一
　　无庸讳言，我国汉语现代意义上的小说，大约产生于上世纪初五四运动前后，明显地带有外国的血统。
　　《欧美文学术语词典》这样揭示小说的概念：“‘小说’现在用来表示种类繁多的作品，其唯一的共同特性是它们都是延伸了的，用散文体写成的虚构故事（fiction）。作为延伸的叙事文，小说既不同于‘短篇小说’（short story）,也相异于篇幅适中的‘中篇小说’（novelette）。它的庞大篇幅使它比那些短小精悍的文学形式要有更多的人物，更复复杂的情节，更宽阔的环境展现和对人物性格的更持续、更细微的探究。”（1）这里的“小说”显然指我们所说的长篇小说。它和短篇小说、中篇小说的最大区别在于篇幅的不同。以及由此决定在人物、情节、环境等要素方面探究（当指创造性表达）的不同。
　　目前，大家一致认为闪小说是比微型小说（亦称小小说等）篇幅更短小的一种独立的小说文体。它自然也该具有小说的基因，大体上应属于“用散文体写成的虚构故事”。
　　这里的虚构，是指文艺创作中的无中生有。当然属于“庄严的谎话”。
　　以真善美为旨归的虚构，引导人向上、向前，属于创造性活动的正途。
　　二
　　当代著名学者型作家王蒙在《我看小小说》中有段话，很值得我们仔细体味：“小小说是一种敏感，从一个点、一个画面、一个对比、一声赞叹、一瞬间之中，捕捉住了小说——一种智慧、一种美、一个耐人寻味的场景、一种新鲜的思想。”（2）
　　作为小说创作成就斐然的作家，他不只拥有精湛的文学理论修养，更有着丰厚的小说创作实践经验。他心目中的小小说是“一种敏感”，即对于大千世界一种独特的敏锐感悟。他不仅列举了捕捉它的具体途径，更揭示了它本身具有的多方面属性（略如所举：智慧、美、场景、思想），也就是说它分明属于既可抽象、亦可具象的极其活跃的可变体，因而任何一种企图固定下来的模式也休想框住它。若迫使它乖乖就范，无异于窒息了它的生命。
　　王蒙先生所说的小小说，究竟是指微型小说也好，或指篇幅更短的闪小说也罢，所述这一特性是不会改变的。
　　不得不指出，有些闪小说当初是被视为篇幅更短、更显精粹的微型小说的，如许国江先生的闪小说名篇《来生再做母女》就是。此篇写一对母女在生死诀别时刻的凄美场景，讴歌了永难报偿的伟大母爱。
　　三
　　有人这样概括道：“闪小说的特点主要表现在篇幅短小意蕴丰赡、故事奇特出人意料、结构巧妙一波三折、角度新颖引人入胜、语言精练惜墨如金、表现手法不拘一格等几个方面。”（3）诚哉斯言！
　　但从事闪小说写作的人都知道，虽然这里只列举6个方面，如果下笔时一一都考虑起来，再决定如何去写，就准会像百足虫考虑先迈哪一条腿，再迈哪一条腿，如此下去，最终只能落个不会走路的下场了。
　　那么，在创作闪小说的艺术构思中，最重要的应把握住什么环节呢？
　　我以为，从闪小说的根本特点出发，应尽量准确把握住写成后体量的大小。在600字以内的是闪小说，多于600字的则是微型小说或其它小说了。
　　和体量大小紧密相连的是，如同中国画创作中的留白技巧不可或缺。写得精彩的闪小说“冗繁削尽”，善于极大地调动读者的想象力，把作者的所“藏”由所“露”的文字连带着召唤出来，从而增加作品的容量，体现艺术的魅力。
　　闪小说的切入角度、切入口的经营，极其重要。它是闪小说整个体量的发端，也是艺术技巧、艺术风格的肇始和亮相。“横看成岭侧成峰”，只有安排妥贴、得当，往后也才能步步引人入胜；也才能让作者下笔时永保一份从容、自如，尽量地发挥创造的才情，探索闪小说这一新文体可能有的多种形态、特性乃至基本规律。
　　四
　　白文岭的《春风巷10号》是一篇善于留白的闪小说。
　　开头的自然段写得颇为平实：“小城东区，有两个人工湖。两个人工湖中间，是一条笔直的石板路。石板路旁，长着两行枝叶交错的法国梧桐。路的尽头，有一所曲径通幽处。门额上三个金黄的题字：春风巷。”接着以3个自然段层层渲染所居住女人的漂亮，无人认识的神秘感，以及人们为其寂寞凋零的可惜。而她则不为所动，走起路来依然不急不缓，仪态万方。这些铺垫占去小说大半篇幅，其后已属故事的尾声了：
　　一天上午，三个穿制服的人，走进了春风巷。其中一个领导，对女人说，你举报的那个人，被双规了。
　　女人说，谢谢。
　　女人又说，我想知道，他有多少春风巷？
　　领导说，查证落实的，十二所。这一所，是春风巷10号。
　　女人的嘴角，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领导说，所有的春风巷，都被没收。
　　女人如释重负地一声轻叹，低下头说，一会儿，我就离开。
　　女人拖一只桃红色的拉杆包箱，迈出春风巷，踏上石拱桥，沿着石板路，走了。（4）
　　情节可谓急转直下，既是女人和青春巷的由来、命运的揭晓，也是法网恢恢，腐败分子侵吞人民血汗、到处金屋藏娇丑行的彻底破产！
　　留给读者的思索却是绵长的，如：12处“行宫”12钗，足以让薛蟠、贾连之流对之汗颜，其糜烂程度简直嚇人听闻！这等老虎手握一定权力，无视党纪国法，肆意侵吞民脂民膏，腐败透顶地金屋藏娇，若不揪出来，岂不要亡党亡国？再则，这些年轻漂亮的女人们，为何热衷于被奢华所包养呢？作为女人的自立、自爱和自尊，在她们身上为何奇缺呢？这个女人听说有十二所青春巷时，嘴角出现的那一丝苦笑，却是未能赢得专宠的失望心情的透露，足见她并未反省自身，今后能走上自食其力的道路吗？会不会出了青春巷，又钻进另一只漂亮的金丝鸟笼里？
　　这篇闪小说既没有欧.亨利式的结尾，情节也缺乏寸水兴波的跌宕，可见情节的“闪”并非闪小说须臾不能离开的通灵宝玉。也就是说，有的闪小说以其意蕴深厚而使读者眼前如电光一闪，思想感情上受到一定震撼。

　　注释：
　　（1）：见M.H.艾布拉姆斯著 朱金鹏、朱荔译《欧美文学术语词典》/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1月第1版/第214页。
　　（2）：转引自程思良著《小说星空的闪电》/线装书局/2014年10月第1版/第10页。
　　（3）：见蔡中锋主编《中国闪小说年度佳作2014》之《序言》/贵州人民出版社/2015年2月第1版。
　　（4）：见《中国闪小说年度佳作2014》/第001页。

　　2015,10,16于江都

藏北蓝

学习了。本文记得歌时微信平台推荐阅读，谢谢程老师分享。

藏北蓝

也谢谢原作者刘喜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