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雨作品：《故事新编四章》

涯客2011

王伯良轶事

       王伯良出身贫寒，少小即依人帮佣。而天性嗜书，每趁厨娘择菜灯光夜读。
       某日厨夫晚归，不见伯良，奇怪说：伴读的，今儿黑没来？婆娘说：老娘显他聒噪，送灯一盏，打发他到后院柴房去了。
       厨夫呵斥道：那屋闹鬼，儿戏不得！埋怨着赶去探看，见伯良正枕书酣睡，这才放心。待要折身返回，却听孩子梦话道：还作啥怪？小爷岂能怕你？！
       男人觉得蹊跷，推醒伯良询问缘由。
       伯良揉着眼给他看一个物件，说三更时分，墙角里忽然钻出来个小东西，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搅闹不停。俺正在读书兴头上，顾不得理它。小东西见我不理，忽然发怒也似化作石磙大小，冲到我跟前呜呜怪响。我觉得可笑，顺手把灯放到它头上，说：也好，给爷顶灯伴读吧。
       怪物不服，瞪眼如牛鼓着嘴朝俺吐气，弄得满屋子发臭。小爷我也恼了，提笔在它嘴上涂了几笔，令他“闭嘴”！谁知那物着了笔墨，即刻吁吁气喘而且愈喘愈小，未几即缩入地中。不觉引我好奇心发，挪开油灯向下挖，结果就挖出来这个玩意。
       厨夫接过去惊奇得直叫唤：哦，哦，是一块狗头金呐！
       臭东西！伯良夺过去就往外扔。
       男人急忙拦住说：宝贝耶，扔不得！急忙回上房将那狗头金交给东家，说，这小孩儿不同寻常。东家也以为伯良不俗，天明就要与伯良老娘攀结干亲。谁知伯良非但未允且把工也辞了。
       娘问为啥，伯良说：他家邪性，与咱正邪两途。儿岂能在此辱没清名！

注：王伯良，河南泌阳县泰山庙乡小夏庄人。清宣统三年《徐闻县志》载：王“同治间以进士知徐闻县事，学道爱人，政平讼理，有古良吏风。官师兼任，市民颂德。”

江宁纵囚
　　

      

       恭亲王奕?接到一篇奏疏，大意是——
　　某自甲午以来，一直痛恨日本。近来朝廷下旨，命我协助日本缉拿冒犯天皇之冲绳“国事犯”。冲绳乃日人掠夺我天朝之琉球，臣一直为此嫌怨愤懑，故而接旨踟蹰。窃意，我大清虽无力庇护反日义士，亦不该助纣为虐，致令亲痛仇快。以致委决不下，使案犯趁隙而逃。沈某怠忽职守，此乃死罪。为保全朝廷尊严，不使开罪于强邻，特请降旨惩治……
       其时正值清朝甲午战败，《中日马关条约》初签，日本国严词向清庭索要三个逃来江宁避祸的琉球反日志士。清廷闻日色变，急令地方照日人意思办。那三人当即被上元县抓住。却因看守一时“疏忽”，三个“犯人”越狱逃走两个。
       县令害怕，屁滚尿流来向两江总督沈葆桢请罪。沈葆桢正为此事腹诽日人蛮横，听了禀报，内心窃喜却不表现在脸上，一时沉吟未语。
       县令以为总督大人在思谋惩治他的主意，愈发惊恐，连连呼求“老大人赎罪。”不料，沈葆桢掀髯笑道：“既然三个案犯已经逃走两个，留下一个如何交差？呵呵呵，你懂的。”一番话把那上元知县说得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沈葆桢只好对他温言安慰了好一阵子。然后就给朝廷写了这封奏疏。
　　果真论起外交来，沈葆桢罪当查办。然而，恭亲王读罢奏疏想起清朝危局，不禁为沈氏的大义所感动。联想起当年旧臣的忠勇往事，更加唏嘘不止，居然没有追究沈葆桢的“过错”。
       沈葆桢何人？林则徐乘龙快婿也。


奇医秦明章

       方知县郁闷萎靡，面颊潮红，百医不效。家人惶惶不可终日，唯祷神尔。
       有秦明章者，不请自至。
       望闻问切之后，自取琵琶而弄之。但闻铮然一拨，弦生悠扬——初如秋风徐来，枫叶飘摇，渐似江波浩淼，芦荻瑟瑟；次见江上渔舟唱晚，舟上炊烟冉冉；又若港湾在望，鸥鹭翩翩；鱼跃秋水，锦霞漫天……
       方某始而狐疑，进而合目洗耳，神清心静。渐而通体微汗，双颊红退。至终曲一划，余音袅袅，方某欣喜赞曰：好一曲《浔阳秋水》，妙哉！病势去半。
       次日，明章又携童伶二，于庭中串演赃官、醉鬼。插科打诨、百般戏谑。逗得方某嘻笑不迭。忽然，嗝出气舒，中满尽消。
       于是，火急铺排宴谢明章。席间，方某笑问：药石未动力祛沉疴，愿闻先生高妙。
       答：大人病在郁结——久厌逢迎故也。心病心医，非药石之所能。
       方未尽其详，追问：何以知之？
       明章曰：一闻于民声，二观之尊颜。无他。然后深深一揖道：老大人若能善保清操，则民之幸甚。

问刘十九

       刘柯虽然做了隐士，却一直放不下长安城的旧友。是啊，眼下长安城正值波诡云谲。
       春天，元稹因故遭贬通州；秋天，乐天也被贬九江。手中的元稹新诗不但说出元微之的伤痛，又何尝不是刘柯的伤痛呐？！
        因为呼吁朝廷追查宰相武元衡被杀真凶竟遭污蔑而被贬，乐天何其冤哉！大唐，你怎么沦落得如此昏聩……
        刘柯的惆怅一如窗外阴沉的冬日黄昏——怪哉，没进腊月江南倒要下雪了？
        乐天应该来到江州了吧？乐天的境况又该多么糟糕啊！该下山去看看，刘柯想。可又如何安慰他呢？刘柯又想。
            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
            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元稹的诗句在耳畔幽幽回响……此刻已非“暗风吹雨”而要“狂风吹雪”了。刘柯寒彻骨髓，不由紧紧腰间布带。
    忽然柴门响动，门外有人叩问：刘柯先生在吗？
        急忙拉他进屋，刘柯一边帮来人掸落行尘一边询问：大冷的天，来牯岭作甚？
        来人躬身一揖，说：司马大人给您的信。

    刘柯惊喜，忙不迭打开细看：呵，《问刘十九》——
             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下署：江州司马白顿首拜。
       仕途蹭蹬的白乐天竟然还有这等好心情！刘柯不禁赞叹说：高士、高士，真高士也。然后拉着来人手，呵呵笑道：走，下山喝酒去！

段国圣

亦真亦幻，扣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