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闪小说的核心问题 ——兼谈《天堂6路27号》《钟馗捉鬼图》

钟炎

闲话闪小说的核心问题
——兼谈《天堂6路27号》《钟馗捉鬼图》
文/钟炎
闪小说受文字限制，别说思想内涵很难表达完整，也很难表达好，就说故事情节要跌宕和结构形式要巧妙，乃至语言运用要有趣优美，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所以人常说写闪小说就像在螺蛳壳里做道场，因此要把道场做得好，就要看法师的功夫了。
因此很多法师便在情节结构布置、语言修辞上殚尽竭虑，唯恐其不够炫人耳目。很多评判闪小说，甚至长篇巨制的好坏标准似乎也以此为绳。很多读者以因能读到语言优美、故事有趣的作品而获得快感。像我这种打酱油的更是这样了。
我喜欢语言简练、有一定文学素养的作品，2013年闪小说年度大赛的获奖作品，在这方面基本也符合我的胃口。其中亚军作品《天堂6路27号》和《钟馗捉鬼图》，前者用语简白，娓娓道来，如沐春风，很是舒服；后者更为简洁，描写精确，参差错落，富于变化，文学素养颇高。此外是情节，对此，我还有一个怪癖，就是不管看电影，还是读小说，我都喜欢猜情节，尤其嗜好猜故事结局。前篇，我看了开头便已经猜到了结尾，但因为作者的语言风格与真善美的主题，与这样简单平直的情节倒也十分贴切，如溪水涓涓自流，也别有一番清甜味道。后篇也不难猜，但结尾的小龙摆尾，着实还是让人惊喜。这一点睛之笔，使文章别开生面，内涵更丰富了些。
两篇作品虽并列亚位，但与冠军作品并没有太多的伯仲之分，仍属于比较上乘的闪小说作品。
拜读完今年的年度获奖作品，发现闪小说优秀作品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成熟，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但闪小说到目前为止，却依旧没能留下比较经典人物形象，很多优秀作品像一次性消费品一样，几分钟快感之后，便烟消云海了。这是闪小说不得不正视的核心问题，也是闪小说作者不得不加勉的问题。
我个人固执地认为：故事情节、语言运用等，是小说，是作者，都会在意，但它们都只是附属品，是道场上的道具，都是为法师做法事服务的，因为法事的关键不在道具上，而在法师的表演。它们都为塑造一个标杆性人物形象服务的，人物形象才是关键。而具有代表性性格特征的标杆性的人物形象，是任何具有巨大影响力的小说和小说家的终极追求，也是评判一部小说是否足够经典、作者能否成为大师级小说家的核心标准。
人物形象一直是小说的核心问题，维系着小说表达艺术和思想内涵的纽带和载体。其下，它需要故事情节和语言运用等附属因素来塑造；其上，塑造人物形象是为了体现时代特征，留下历史印记，沉淀思想，从而影响当时与未来的社会和读者。因为好的小说，就是能引起读者对小说人物命运深度关切，并因这种欲罢不能的关切去思考其间的道理。而越短的小说这点越难做到，因为其塑造人物的材料有限，因此问题也越显得关键。
不管是《天堂6路27号》和《钟馗捉鬼图》，还是这几年的年度获奖作品，或是其他发表、出版的作品，几乎都没有很好地解决这个关键问题。
也许你会说我苛刻。你会说，你前文也说了，闪小说受文字限制，要做好情节、语言、结构已经是难事了，要写出经典人物形象，尤其能在文学史上留下有一定影响的经典人物，几乎不可能。
我也承认很难，要在螺蛳壳里做出里程碑式的道场难上加难。但这并不代表不可能。
我最近在读中国古代小说，从先秦的《山海经》到清末的李宝嘉的《官场现形记》，中国古代的微型小说不可谓不短，有的三四十字，有的五六百字，但流传千古，对后世影响极大的作品和人物形象比比皆是。如《山海经》中的精卫、刑天、夸父；《淮南子》中的共工、女娲、后羿；东方朔《神异经》中的河伯使者；曹丕《列异传》中的赤鼻、宋定伯；干宝《搜神记》中的左慈、董永、东海孝妇、李寄；刘义庆《世说新语》中的周处、王子猷、嵇康；刘向笔下的杞梁妻、萧史；欧阳修笔下的卖油翁，以及三言二拍、《聊斋志异》中的林林总总形象等。例举如此之多，只是为了说明，即使像闪小说这样戴着镣铐的题材，只要作者胆大心细，努力修得高超技艺，依旧能翩翩起舞，自有公孙大娘留青史。只要道法高超，即使是螺蛳壳里，也能让达摩传道。
或者你会说，这是几千年，上百年才能有的、能流传影响后世的经典，不是我们能比拟的。
我想说的是：古代中国，诗文为文学大宗，小说往往为人不屑，但依旧能有如此众多经典形象，而现在，几乎是小说为文学大宗，创造经典人物的几率会更高。而且经典人物，作为一个小说家的理想和追求，小说家为之努力，又有何不可。
因此，愚以为当下闪小说的核心问题在人物，且古人能之，今人亦能之，大家且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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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2013年闪小说大赛亚军作品

　　天堂6路27号
　　文/何学滔

　　她是管理这个邮筒的，每次都将这些信件分门别类分配到应该去的地方。但见到这样的信她就直接留着。不留着也没法寄出，因为邮票是小孩手画的，地址是天堂6路27号，收信人是妈妈。
　　差不多一礼拜她就能见到这样的信，都是来自同一个邮筒。她觉得这不像是小孩的恶作剧。
　　她很好奇。
　　他常来这个邮筒寄信，带着女儿。每次都是他抱着三岁的女儿，让她自己投到邮筒里。
　　这天，她截住他，问，那些信是你寄的吗？
　　他老实交代，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给你工作造成麻烦的。女儿太小，老是吵着要妈妈。我就想着叫孩子给她妈妈写信。孩子喜欢画画，写的信都是她画的。
　　那回信呢？
　　我按照时间自己写一封信，再念给女儿听。她写的我都知道，知道怎么回信。
　　她妈妈……？她有点明白。
　　出差时出车祸了。我不想女儿现在就知道，只说妈妈在天堂出差。6月27号是她妈妈的生日。我想等孩子大了再慢慢告诉她吧。
　　她哭了。心里便做了一个决定，对他说，以后我来给她回信吧。
　　7天后，她的第一封回信：亲爱的薇薇，想妈妈了吧，妈妈也十分想你，妈妈在这里出差很忙，不能回去陪薇薇玩了，原谅妈妈吧。我知道薇薇很乖的，要听爸爸的话呀。你画的画妈妈都收到了，太漂亮了，薇薇真棒，继续加油吧！
　　半月后，她的第二封回信：……
　　之后……
　　三年后，她单独给他写了一封信：这是我最后一封信了，以后不想再写信了，你可以让薇薇妈妈回来吗？你看我啥时候回去合适呢？



　　钟馗捉鬼图
　　文/杨世英

　　那个晚上，我去了我学生家。学生是个领导，他在市里任要职。
　　学生热情地把我迎进客厅，他那很有气质的漂亮妻子为我倒茶上水果。
　　我和学生边喝茶边聊。
　　墙上一幅画引起了我的注意——
　　钟馗捉鬼图。
　　画面上，钟馗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相貌奇丑，虎虎生威。钟馗的大手紧攥“鬼”的脖子，那“鬼”微显透明的胸内，隐约藏着一颗黑色扭曲的心，黑黑的心上长着一只灰白的眼睛，很邪恶。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那“鬼”居然没有脑袋。
　　我问学生，这幅画是哪位大师的杰作？
　　学生笑笑说，先请老师评评画。
　　我说，我不会评画，但看得出，这画很有功力。只是不完整。你看看，那鬼没脑袋嘛？
　　学生呵呵地笑，说，这鬼最好没脑袋。
　　为什么？
　　学生告诉我，这画是他妻子十年前画的。妻子读中学时学过画。妻子有意不给这只鬼画脑袋。当时，年轻俏皮的妻子说，你什么时候变坏，就把你的脑袋画上去。
　　学生说，十年来，我时刻提醒着：不能！千万不能让这只鬼长脑袋！
　　我笑了，你这里我会经常来，我要看看，画上的鬼是否长起了脑袋。
　　我愉快地告辞离开。
　　其实，我是有事来的，但我一句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