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行

叶雨

　　二十年前游泰山，认识了老尚。
　　那时他已经五十多岁，长得黑土黑土的，却风趣得很。
　　我们一群县城的“老乡”初次看到能够载人爬山的洋玩意儿，觉得稀罕。一致决定乘缆车上山。可是待等踏进舱门，看看脚下苍茫幽深的山谷，不免都有些发怵。老尚却打着哈哈说：噫，脚底下一软一软哩，这玩意儿质量咋样儿？我嘟囔道：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尚就指着我嗤嗤发笑：四眼那球样子，进口货！结实着呢。呵呵，不耽误你回去娶媳妇。
　　一车人哈哈大笑，紧张气氛顿时消散。我却在心里嘀咕：跟你又不熟识，玩笑也不讲深浅。
　　到天街，路边几间兜售旅游品和棉大衣的铺子。店家喊得山响，却没人去买。老尚说：岽子们分不清春秋四季。中秋节没到，买棉衣弄球。说着就可着喉咙唱：
　　清早起来去拾粪，
　　回家来咋不见我的女人。
　　东院找来我西院找，
　　西院找来我东院寻……
　　一边唱一边学李豁子样一瘸一拐地走。惹得游人嬉笑不止。一个卖货人说：一看就是河南人。老尚回头笑答：山东河南，地边相连。姑娘小伙，美好姻缘。亲戚呢！一路的人都笑了。
　　到岱顶。不大一座庙宇，玉皇大帝的彩塑端然而慈祥的看着眼前狼烟动地的香火和一群群香客和游人。老尚嘴臭，竟说：老天爷就这球样儿？
　　这会儿已经跟他厮混熟了，我说：这是皇帝封天的地界，灵验得很，乱说犯忌。
　　老尚哈哈一笑道：孔夫子也是山东人，可是“敬鬼神而远之”的。谁不知“子不语怪力乱神”？老天爷咋不罚他？
　　想不到这土头土脑的人，肚里还有些墨水。我再次打量他一遍。
　　恰巧，漫天乌云飘来。先是一阵零星雨点，紧接着便是炸豆似雨声。人们顿时炸锅一样向山下跑。奔跑中，下意识回头一瞥，却见老尚正在山顶四下张望。我大喊：老尚，快走啊！他问：咱的人都下去没？我说：早走远了。老尚这才紧走几步赶上来。
　　你个破嘴老鸹敢戏耍老天爷。罚你呢！
　　罚我？那我回去再给他磕几个头，免得大家受连累。说着就向后转。我又好笑又好气：快走吧，再磕一百头也搭球了。
　　雨越下越大。石阶道已经变成一条奔腾的河。我这个800度近视眼脚下没根，一不小心“咕咚”跌倒，随着水流就向下滚。
　　老尚抢上来一把抓住我，连声问：咋样，咋样？
　　我强忍疼痛说：不要紧……老尚一边擦着满脸的雨水、汗水，一边心疼地说：四眼啊，你要有个啥好歹，老尚咋回家给领导交差咧。
　　没想到黑汉子对我如此高看，心里立刻热乎乎地：老兄，你太高抬俺了。
　　老尚说：试试，管走不。要不我背着你？
　　屌，俺又不是泥巴捏的。为让老尚放心我咬牙瘸着向前挪。
　　雨小了。石阶路渐渐分明。路两边乱石在翠树碧草的簇拥下散着墨玉般的柔光，一眼望不到边。离山脚还远，天却慢慢暗了。老尚架着我缓慢地走，头上热气直冒。看他受累的模样，我很不好意思，就挣脱他的搀扶。老尚说：你有伤，别逞强。我说：没事，自己走倒利索。
　　没想到四眼的骨头倒挺硬。呵呵，给你说个笑话解闷吧——
　　在部队时候。有一天晚上班会结束几个兵蛋子缠着要我讲故事。讲什么呢，就来段《西厢记》吧。这玩意儿难免扯出荤话——俩小人儿青春年少好比烈火遇着干柴。谈到月上南天，鼓打三更，竟不顾君子淑女，推金山倒玉柱，巫山云雨起来……正说得热闹，一抬头，门口站个女军官——是俺师长的闺女。十八九岁、军文工团跳舞的，昨天刚来。顿时把我噎住。
　　那女子不开窍傻着脸问：老尚，巫山云雨是么？
　　憋半天我才找着词儿：人工降雨呗。
　　于是俺俩大笑。笑罢，我说：谁信你这鬼话？
　　不但信，而且还说：不简单，人家还会人工降雨。
　　又一阵大笑，笑声里俺俩终于赶上同来的伙伴，天黑前走下泰山。
　　回到家，俺俩就成了忘年交。

蔡中锋

这算一篇不错的游记，好散文！

叶雨

蔡老师，这是一篇探索式习作，希望在小说散文化方面进行一些尝试......

叶雨

岽子是什么意思？
红珊瑚 发表于 2011-4-15 21:08

    民间对山东人的简称。

云中羊

学习！

刘文

赏读叶老师大作~~

红颜花开

语言风趣幽默，一点不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