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丑态的扫描——评王雨闪小说《官绰五题》

袁锁林

官场丑态的扫描
——评王雨闪小说《官绰五题》

袁锁林

      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以来，以反腐为主题的官场小说（长中短篇）层出不穷。大体可分为三种类型：一是写正邪较量弘扬时代主旋律；二是揭露官场腐败的“黑幕小说”；三是描绘官场百态的小说。本世纪初兴起的闪小说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风靡的主题。中国寓言学会闪小说专委会副会长王雨（原名王佩）以笔记体闪小说闻名于世，官场闪小说是其中的重头戏。王雨的《官绰五题》显然介于第二、第三种类型。
       所谓“官绰”，就是官员的绰号。绰号也叫外号，古已有之，并非新生事物。我们熟悉的经典《水浒传》108将都有绰号，绰号使众多的英雄好汉更富有个性化特征，给读者留下了鲜明而深刻的印象。可见，绰号中常含有丰富的文化内涵，不可等闲视之。绰号有自己所起和他人命名两种形式，一般而言，自己所起，蕴涵丰富而含蓄；他人所命，嬉笑怒骂、诙谐幽默。这里的官绰显然是后一种。作品开篇先引用“某‘圈内人’曰”为题记，郑重其事说：“‘平庸’的官人是没有绰号的，也是不配有绰号的！所以，可以肯定的是：每一个有官绰者的背后，都会有几个不平凡的典故！”说的那般一本正经，煞有其事，其实是明褒实贬的反语，是一种冷峻至极的讥讽，为这一组闪小说奠定了基调。
      作品自始至终均以冷眼扫视官场，以一组“系列”形式，让一个个官员纷纷登台亮相，丑态毕现。领导“宋六位”行贿跑官，不惜巨资，未能得逞，迁怒于人，已让人发指；而纪检书记竟仰人鼻息，与其沆韰一气，更让人难以容忍；“盛一瓢”学业不精，却精于官术，溜须拍马，欺世盗名，及至官大权重，雄霸一方，便露出欲壑难满的本性来；“解（鞋）不湿” 是官场狐狸，深谙官场人心，为官为人低调圆滑，虽贪而不显山露水，不得罪于人，竟然逃脱“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脚”的魔咒；“赵财神”以权谋私，贪婪成性，却连累清白的妻子，“有关部门”的敷衍失责，却迁怒主动配合办案的家属，进一步折射出官场的混乱和政治生态的堪忧；“钱第一”更是技高一筹，陷于困境而不乱，敲山震虎而自救，显现出贪官的心机与手腕，非常人所能企及……
       笔者不知作家王雨先生有什么样人生经历，他对官场诸多的潜规则、权术、御人术以及心态如此谙熟，令人惊叹，其笔下的官场如此腐败，可谓触目惊心。《官绰五题》无疑是一种“审丑”，是对权力异化下的官员丑态的审视，是对人性的劣根性的深刻批判。被奉为现代丑学开创人的罗森克兰兹在《丑的美学》一书中说：“吸收丑是为了美而不是为了丑”。丑只能代表人性的负面，是与美相比较、相对立而存在的生活样态，是人的本质力量的扭曲与异化。作家对官场不遗余力地揭露，针砭，是对腐败的痛恨，其实正是作家对光明、清廉的渴望与呼唤。
       笔者深知闪小说空间的逼仄，不可以求全责备。然而，笔者还是希望作家在以后的创作中应当把审丑与审美有机结合起来，并且以审美为最终目的，只有这样，审丑才会走出欲望痛苦的泥淖，化丑为美，让文学作品在予人以警醒之时同时也给人以希望。

    2019-2-19

附《官绰五题》
○王雨


   “‘平庸’的官人是没有绰号的，也是不配有绰号的！所以，可以肯定的是：每一个有官绰者的背后，都会有几个不平凡的典故！”
                                                                                                                                                                                               ━━某“圈内人”曰
“宋六位”
   
       宋领导想挪位子，去上面和上面的上面跑了几趟，花掉的银子快超过七位数了。可是，不知道哪个龟孙子少点了个头，结果，鸡飞蛋打，全白费。
       宋领导坐在办公室里生闷气。
       纪委孙书记把门推开一条小缝，探半个面孔。宋领导瞥了一眼，没说话。孙书记尴尬了，不知进好还是不进好。
       宋领导没给他好脸色：“有事就进来！”
       孙书记进门后，站着，汇报道：“财政局赵局的事，据我们初步掌握的情况，应该有┅┅”
       宋领导颇不耐烦，打断：“废话少说，你告诉我是几位数就行了！”
      “九十八万多，有六位数！”
      “多少位？”
      “六位！”
      “六位？！”
      “是的。”
      “才六位数你也来找我？你是外星人啊，你不了解外面的行情啊？你是不是嫌我这儿不够烦？！”
       孙书记站在那儿，傻眼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了，这事到此为止，我会找他谈的，你回去吧，以后注意点，少添点乱！”
       孙书记是圈外人，他是真不知道宋领导的绰号，就叫“宋六位”。

“盛一瓢”

       盛涌泉，少年顽劣，然聪颖过人，初中肄业，招工进厂，一路由机修工、小车班司机干起，短短十五年，弹指一挥间，现已雄居一局之首，老大！
       某夜，与夫人枕畔私话：
      “知咱成功的秘诀吗？”
      “嘁━━会拍马屁呗！”
      “官场马屁是那么好拍的，关键是要有原则，要有指导思想！”
      “就你？你有屁个指导思想！”
      “知道老局长私下喊咱啥？”
      “嘁━━盛一瓢呗！”
      “得钱十文，仅取一文━━这就是咱的指导思想，也是咱的为官取胜之道！”
      “累个贼死，仅取一文，你咋不说你亏大了？还好意思！”
      “这是咱前半段的为官指导思想，如今，咱官居老大，雄霸一局，那么，咱就不是一瓢的问题喽┅┅”
      “不是一瓢，那你敢几瓢？”
      “如有十瓢，咱最起码也得舀它个七八瓢，与时俱进嘛！”

“解（鞋）不湿”

       解大方，姓解，读“鞋”，去声，副县长，四把手。仕途跋涉二十载，历经股、科、处、局，直至副县，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微波不兴。儿子初中没读完便去了澳大利亚，如今博士毕业且娶妻生子。三亲六眷，七姑八姨，一一安排妥当。住别墅，喝XO，玩高尔夫┅┅就凭他那点工资，傻子也应该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可是，人家仕途二十载，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
       更让人称奇的是，二十年来，解县长无论官居何位，见人总能笑眯眯，说话办事，透着和气：“这个，我以为应该这样，你看呢？要不，你考虑考虑，咱们再议？”“行，按你说的，就这么办了┅┅”上上下下，无不赞叹。甚至可以说，上上下下，都觉得，解县长这人，怎么会这样呢？太客气了吧？奇怪！
        好日子，就是不经过。一恍，二十年又过去了。解县长安全着陆了。
        一夕，解县长与老妻枕畔私语为官之道：
       “老解，你说，咱的家产也有上千万了吧？”
       “算上国外的，早就不止了。”
       “按说，你也是常在河边走的人，咋就能不湿鞋呢！老解啊，知道不？这么多年了，我最佩服你这一点！”
       “其实，我总结吧，很简单，两句话：做官不做老大，捡菜不捡满篮。不做老大，就不敢放开手脚，就得小心谨慎；不捡满篮呢，说明你自控力强，上级即便知道点什么，也会觉得，如今这风气，老解这人，算是客气的了，都挺不容易的，算了┅┅”

“赵财神”

       赵福海，人呼“赵财神”，县财政局“老大”，为官卓尔不群，豪爽，大胆，不掩饰：住，三道弯半山坡，独门独院，1000平方三层别墅，养德国纯种黑背狼狗两条；出，则非宝马不挪腚。妻子本分，“丰田凯美锐”驾不起？买十辆也绰绰有余！不买，出行一部电动车，在城关幼儿园当老师，是班主任，眉眼和善，母爱得不行，男孩女孩都喜环其身边。赵福海“发迹”前，夫妻琴瑟和谐，相敬如宾。人一“阔”，脸陡变，女儿功课不辅导了，晚饭难得照面了，说话做事还拿腔捏调┅┅人亢奋得跟抽了风似的。
       妻子只好痛苦地转过脸，眼不见，心不烦。
       钞票是一捆捆一摞摞往家拎。妻子看了，心惊肉跳，头皮发麻，觉得，这回惨了，这个家，早早晚晚，肯定完蛋！
       其实，女人的嗅觉与直觉，一般说来，都是超群的。
       赵财神干满三年，果然事发。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时代进步，社会发展，赵财神这三年，何止是十个十万，经有关部门浅尝辄止装模作样地“认真”一查，差不多是一百多个十万！
       赵财神妻子觉得，这回真完了。相关部门找她谈话，说老赵都交待了，让你积极配合，主动退赃，争取宽大处理，你看呢┅┅
      “相关部门”也确实多了点，一多，就可能乱。一会儿是这一拨，一会儿是那一伙。三问俩问，还真弄乱了，数目差了一大截！
       赵财神交待并经法院认可的赃款是1030.462万。
       妻子主动退赃，有关部门开出的收据竟是1350.681万。
       笑话闹大了。关键是老百姓都知道了。有关部门及有关领导颇觉难堪，没脸了，脸往哪儿搁呢！有关领导恨得咬牙，这贱婆娘，不懂规矩嘛┅┅
       本想积极退赃，这下倒好，搬石头砸脚，工作没了不说，还被开除公职，且赵财神有期徒刑十五年，一点不客气。
       有关领导仍觉不解气，还骂：这婆娘，比贪官可恨！可恨一百倍！应该抓起来，判她个刑，看她还贱不贱！

“钱第一”

        钱文进，城建局局长，官绰“钱第一”━━信奉有钱能使磨推鬼。日前获知：有人举报他收受施工方银行卡一张，内存30万┅┅钱局本是不慌的，但听说孙书记拍了桌子。
        钱局上个月是收到一张银行卡，里面有多少，没查，于己，数字而已，不当回事的。现如今，阴云密布了，不得不防了，故于翌日傍晚专程去找了个柜员机，插卡一查，还真是30万。情报不假？钱局坐不住了，开始挠头了！
       送钱的是刘总，修路的。
       晚上，钱局把刘总约出来，边吃边谈，商量对策。
       刘总不大相信，张大了嘴巴：不会吧？这卡我一共办了十几张，孙书记那儿，我也去过了啊，坐上了这种位子，他反倒不懂规矩了？不可能，不可能！
钱局听罢，计上心来，不慌了。
       当晚，钱局自撰举报信一封，将自己和孙书记一并告了，说两人同时于某年、某月、某日、某地，收受某人银行卡各一张，内存各30万┅┅写妥，属上  “一名良知尚存的老共产党员”，迳寄至孙书记的狗腿子（纪委书记王××，反贪局长张××）手里。
       孙书记果然在第一时间便获知了此事。时间、地点、人物、金额，纹丝合缝，看罢，大吃一惊，知道遇上了狠手，当即指示手下：马上停止！
       事过半月，钱局爱人仍心惊肉跳，抹胸脯：“你咋敢这样搞？你咋就敢这样搞？你真的不怕万一穿帮？！”
       钱局说：“妇人之见，我这是城门放火，我就不相信他池鱼会不跳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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