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炼诡异 睿智幽默——品析王豪鸣闪小说作品选

袁锁林

简炼诡异   睿智幽默
——品析王豪鸣闪小说作品选
文/袁锁林

       在浩如繁星的闪小说中，王豪鸣的闪小说尤为耀眼。笔者不揣浅陋，试析他在“闪小说大展”中自选的五篇闪小说，与大家共享。
      《一粒扣子》最为简炼。闪小说严格控制600字以内，作者仅用三分之一多一点的篇幅就轻松而出色完成了作品。作品删繁就简，视角独特，以衬衣上的一粒钮扣自述自己的辗转经历来表现“主人”及其复杂的婚内外生活。这一粒扣子，作品撷取了两个情节，前者作为越轨的证据导致了一个家庭破裂，后者则因为与情妇的丈夫的衬衣上扣子“一模一样”而“风平浪静”。不同之处在于一个东窗事发，一个侥幸尚处在“人不知鬼不觉”之中。其实，无论前者后者，“主人”的偷情是一样的，对婚姻的背叛并没有本质区别。作者以“零度”写作，不动声色地讲述，末了，尤为精彩，甚至还反过来指责作家多事，“唯恐天下不乱”，极具冷幽默。
      《消息》以条块式的独特结构，讲述了一起官场沉浮，相关人物，或抓或放；行贿之币，或真或假；职务晋升，或虚或实……扑朔迷离，无法坐实，如同历史，可以无限接近真实，却永远无法抵达真实。“官声人去后，民意闲谈中”，频频传出的诸如此类的消息，无论其真伪都反映了官场之腐败。这样的讽刺与幽默，更是辛辣。
     《诱食》显然是荒诞性的闪小说了。作品是现实的一种变形，如卡夫卡小说《变形记》中主人公变成甲虫。人变成甲虫，其实是人类精神世界遭致扭曲、异化的象征，是人与人之间的隔膜状态及其由隔膜所造成的孤独、绝望情感的折射。穷人如赵六找不到工作，以致行乞街头；富人如文中公司老板，“尝遍了世上所有美食”，倒了胃口，在现实生活中都不难找到原形。至于“请人帮吃饭”，“花钱请求挨揍”，则是把一种现象进行夸张，从而造成强烈的视觉刺激，艺术地表现出一种生活状态以及精神状态。
    《柳大爷要减肥》喜剧开幕，正剧收场。在一次次地咨询与回答中，最终才揭开减肥的根本原因——柳大爷是舍不得伺奉的儿子，是为了减轻儿子的负担。人当然要尽孝道，可尽孝也非易事。老人能换位思考，社会也须有所作为。如何完善养老制度，让老有所养，同时，也让行孝不难，正是作品蕴含的一大主题，也是作品的社会意义所在。柳大爷的电话何尝不是向社会的一次次叩问？
     《神探艾利斯》最为诡异了。过程充满悬疑，引人探究，结果更是出人意料。一起失火案久不能破，最后不得不请神探艾利斯亲自出马，而神探也不能破案，真相竟是神探自己作的案。神探之“神”，在于他作的案无人能破，因为他深谙其道，极具反侦探能力。神探之“神”还在于自己也不能破，他也找不到“蛛丝马迹”，其实他是在挑战自己。对于一个真正的高手来说，没有对手是极其孤独的。“艾利斯脱下警服，抱头痛哭。”是极度失望，是黯然神伤。同时，也让我们警觉到：如果执法者犯法，后果有多么可怕！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王豪鸣的闪小说就是这般简炼诡异，睿智幽默，让人爱不释手。

2018-4-17

附“王豪鸣作品选”
1一粒扣子
　　我是一粒扣子，乳白、圆形、两孔。有个作家写到我，写到我的主人去偷情，将我掉落在情妇那里。后来情妇的丈夫回来了，发现了我，便闹到法院，将妻子离了。其实不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我的主人去偷情，将我掉落在情妇那里。由于他们太投入，这件事并没有引起注意。后来情妇的丈夫回来了，发现了我，便将我偷偷缝在了衬衣上。
　　原来那天晚上，他也掉落了一粒扣子，而且和我一模一样。
　　事情就是这样，一切风平浪静。只有那些作家们，才唯恐天下不乱。

2消息

　　第一个消息：郝副局长被抓了。
　　第二个消息：郝副局长释放了。
　　第三个消息：郝副局长被抓的原因，是郝副局长收受了10万元钱的巨额贿赂。
　　第四个消息：郝副局长释放的原因，是郝副局长收受的10万元钱的贿赂，没有一张是真的，也就是说，都是假币。既然是假币，郝副局长就没有犯罪，甚至也不构成违法。
　　第五个消息：郝副局长收受10万元钱的贿赂，是被人暗算了。换句话说，是那个竞争局长岗位的傅副局长，拿10万元钱给某工程队老板，让他向郝副局长行贿，然后匿名报案，使郝副局长人赃俱获，被抓了现行。因此，这是一次有计划、有预谋的行动，是一个罪恶的圈套。而使这个阴谋最终破产的，是工程队老板，是因为他对傅副局长并不特别忠诚，或者说是过于贪婪，从而截留了10万元真币，出演了一场“调包记”的可恶的丑剧。
　　第六个消息：工程队老板被抓了。工程队老板供出了傅副局长，傅副局长也被抓了。有人说他们犯了行贿罪，有人说应该叫诬告陷害罪。当然，也有人说是伪证罪，不一而足。
　　第七个消息：郝副局长经民主评议、组织考察，终于登上了正局长的宝座。
　　第八个消息：郝局长（别叫郝副局长了）收受的10万元钱，其实都是真币。为什么最后变成了假币，是什么原因或者什么力量改变了事实真相，郝局长不知道，全局的人都不知道。

　3诱食

　　赵六接了一个帮人吃饭的活。
　　赵六几次去人才市场，一直没找到工作。饿了三天的赵六，正埋着头，跪在一座人行天桥上。一个公司老板路过，一把将他拎起，说，走，跟我回家。
　　赵六到了老板家里。赵六问，老板，你要我做什么工？老板说，吃饭。赵六不解，吃饭？老板说，我尝遍了世上所有美食，如今吃什么都没了口味，痛苦极了。你要是能吊起我的食欲，我会付高薪给你。老板不等赵六回话，便打电话叫了外卖上来。赵六三下五除二，将饭菜扒了个精光。
　　赵六这才问，老板，我要怎么做呢？老板说，就像刚才这样，你吃饭，我看着，直到我有了强烈的食欲为止。
　　这真是一份好差事！连续两天，赵六始终兢兢业业，出色地完成了工作任务。第三天午餐，老板几次冲上来想抢赵六的饭碗，都被赵六挡了回去。
　　看得出来，老板对赵六的表现非常满意。老板说，我已经有了强烈的食欲，你可以领工资走人了。赵六问，你真的尝到了挨饿的滋味了？老板说，是的，我现在什么都想吃，哪怕是半个盒饭也行。老板说着从皮夹里掏出两张大钞，放在赵六面前。
　　赵六正准备伸手，又被老板叫住。老板说，你能揍我一顿吗？赵六吓着了，为什么？老板说，像我这种吃山珍海味吃得没了胃口的人，是不是欠揍啊？
　　是欠揍。赵六嘟噜着走过去，扬起巴掌，“啪啪”地给了老板两个耳光。
　　赵六不敢去取工钱，飞也似地逃走了。
4柳大爷要减肥
　　柳大爷看到一则报纸广告后，眼睛一亮。他照广告上的号码打过去，同志，俺想减肥。电话那头问，您今年多大了？柳大爷回答，俺70啦！那头说，您在开玩笑吧。柳大爷刚要说话，那头却挂了。
　　柳大爷又打了过去，俺一个老头子，开什么玩笑。那头换了一个小姐，问，您体重多少？柳大爷回答，俺100啦！那头问，100公斤？柳大爷说，俺说的市斤哩。那头没了声音，柳大爷害怕又挂机，急了。柳大爷朝电话吼起来，俺想减掉20，要么30，成吗？那头似乎在笑，柳大爷有点生气。俺要减肥，想买你们的减肥药，有什么好笑的。
　　那头半天没人说话，也没挂机。柳大爷又喊，喂，喂，俺要减肥！那头终于有声了，换了个男的，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减肥吗？柳大爷说，俺想轻一点，苗条一点呗。那头说，您儿子在吗？让他听电话。柳大爷这下又急了，不在家呢，俺这电话还是偷偷打的，儿子可不会同意俺减肥呐。那头问，为什么？柳大爷说，儿子嫌俺食欲不好，顿顿饭都盯住哩。那头的声音大了起来，那减什么肥呢，有病啊！柳大爷很吃惊，俺患了病，你也知道？柳大爷还想说点什么，那头挂机了。
　　柳大爷不屈不挠，挪了挪身子，又打了过去，喂！喂！俺是患了病，瘫病，有三年多了。儿子天天要背俺上厕所，背俺晒太阳。上个医院吧，还要背着俺楼上楼下跑。真苦了俺儿子啊，俺怕他背不动呀！
　　喂，喂……

5神探艾利斯

　　这是一起失火案。案情简单，却又非同寻常。
　　六个月过去了，并未找到罪犯的任何证据。警局局长不得不解散侦破组，同意由艾利斯亲自出马。
　　艾利斯立即行动，驱车来到案发现场。他爬在地上，仔细寻觅可能被遗漏的蛛丝马迹。他祈祷上帝，期待奇迹出现。然而，他同样失望而归。
艾利斯不断制定新的侦查方案，调整侦破思路。隐约出现的线索，却突然又断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挨家挨户走访了附近居民，又拦住路人逐个询问，试图找到现场目击者。最后，仍然一无所获。
　　艾利斯返回警局，闯进局长办公室。他再一次说出了案犯的姓名，并且央求局长，希望尽速定案，他不能让这件事折磨自己一辈子。
　　可是，我要的是现场证据，证据！局长耸耸肩，很抱歉，你可以辞职，但我帮不了你。
　　身为一名神探，为什么自己犯的案，却找不到指控自己的证据呢？
　　艾利斯脱下警服，抱头痛哭。

端柔

文评俱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