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小说课之四十一：常胜的歌手/作者：王蒙；点评：吴金

程思良

常胜的歌手

文/王蒙

      有一位歌手，有一次她唱完了歌，竟没有一个人鼓掌。于是她在开会的时候说道，“掌声究竟能说明什么问题呢？难道掌声是美？是艺术？是黄金？掌声到底卖几分钱一斤？被观众鼓了几声掌就飘飘然，就忘乎所以，就选成了歌星，就坐飞机，就灌唱片，这简直是胡闹！是对灵魂的腐蚀！你不信？如果我扭起屁股唱黄歌儿，比她得到的掌声还多！”
      她还建议，对观众进行一次调查分析，分类排队，以证明掌声的无价值或反价值。
      后来她又唱了一次歌，全场掌声雷动。她在会上又说开了：“歌曲是让人听的，如果人家不爱听，内容再好、曲调再好又有什么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心里是有一杆秤的，离开了群众的喜闻乐见，就是不搞大众化，只搞小众化，就是出了方向性差错。就是孤家寡人，自我欣赏。我听到的不只是掌声，而且是一颗颗火热的心在跳动！”
      过了一阵子，音乐工作者开会，谈到歌曲演唱中的一种不健康倾向和群众的趣味需要疏导，欣赏水平需要提高。她便举出了那一次唱歌无人鼓掌作为例子，她宣称：
      “我顶住了！我顶住了！我顶住了！”
      又过了一阵子，音乐工作者又开会，谈到受欢迎的群众歌曲还是创作、演唱得太少。她又举出另一次唱歌掌声如雷的例子，宣称：“我早就做了，我早就做了，我早就做了！”（508字）

      【吴金点评】读西方文学时，读过一篇著名的寓言《蝙蝠》。说的是上帝要替地球上所有的禽兽划类寻找归宿时，所有的鸟都报告自己是禽类，所有的兽都报告自己是兽类，唯独蝙蝠贪图享受不受惩罚，自我解释说：“我完全是一只老鼠的翻版，因此属兽类；但我又有翅膀会飞翔，亦可划入禽类。”
      读赵树理的小说时，曾见到一个叫“常有理”的典型人物，也是一个蝙蝠式的骑墙派。
      现今，王蒙塑造了一个观念型人物“常胜的歌手”。作者并不刻意去表现人物性格特征、背景烘托和环境描写，而是强调人物本身所代表的思想观念，通过四段出尔反尔又精彩的个性化语言，昭示了一个蝙蝠式的思想特征的歌手。由于，这个人物特别突出了蝙蝠式骑墙观念，她就成了“文革”时期“风派”人物遗风的典型画像或代名词了。

林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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