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创作如何从高原登上高峰？看看陈独秀胡适是怎么干的

谢端平

文艺创作如何从高原登上高峰？看看陈独秀胡适是怎么干的

耕乐堂文化 2017-10-30   今日头条

谢端平

胡适发表《文学改良刍议》不久，陈独秀即发表《文学革命论》予以响应，陈文中称:文学革命之气运，酝酿已非一日，其首举义旗之先锋，则为吾友胡适。余甘冒全国学究之敌，高张文学革命军大旗，以为吾友之支援。陈独秀表明心迹，要拖四十二生大炮为胡适开路，吾国文学界豪杰之士，有自负为中国之虞哥、左喇、桂特郝、卜特曼、狄铿士、王尔德者乎？有不顾迂腐之毁誉，明目张胆以与十八妖魔宣战者乎？予愿拖四十二生的大炮，为之前驱！
作为前驱者，陈独秀完全否定传统文学、全面推行文学革命，胡适则略为中和，表示反对：此事之是非，非一朝一夕所能定。甚愿国中人士能平心静气与吾辈同力研究此问题！讨论既熟，是非自明。吾辈已张革命之，虽不容退缩，然亦决不敢以吾辈所主张为必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陈独秀对胡适的反对又表示反对：鄙意容纳异议，自由讨论，固为学术发达之原则；独至改良中国文学，当以白话为文学正宗之说，其是非甚明，必不容反对者有讨论之余地，必以吾辈所主张者为绝对之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见《胡适文集》第一册，下同）

陈独秀是至清之水、至纯之金，立场坚定，态度坚决，九死而不悔，由文学革命走上政治革命道路也完全是性格和使命所然。他用四十二生大炮开路，轰错就在所难免，学界对他的功过是非有过讨论，本文不展开分析。但作为新文学运动的主将，他与胡适、鲁迅一道辉映历史星空，却是不争的事实。今天我们将白话文运动的首倡和主推功劳全记在胡适名下，其实不是太妥当，在胡文发表前，白话文即在梁启超的呼吁下，流行了20多年；而且功劳簿上也应给陈独秀记上一笔，用浓笔重墨。正是陈独秀等人的助推，胡适才走到台前一展风采，最终成就光辉事业。读陈独秀和胡适关于文学革命的一些讨论，感觉他俩是绝配，一个要轰，一个要试，好像在唱双簧。

胡适自称“尝试者”：尝试者，即吾所谓实地试验也。试验之效果，今尚不可知，本不当遽以之问世。所以不惮为足下言之者，以自信此尝试主义，颇有一试之价值，亦望足下以此意告国中之有志于文学革命者，请大家齐来尝试尝试耳。 他决定身体力行推行白话诗，于是有了《尝试集》。因为只是尝试，断然没有固定的模式和轨迹可循，存在不足甚至不伦不类就不必为怪。《尝试集》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白话诗集，开创新文学运动之风气，如今研究价值明显大于欣赏价值。

不只有陈独秀，还有更多前辈和同辈对胡适进行过扶持，可以说一个伟人的诞生需要天时地利，更需要人和。当年胡适初登北大讲台，一些学生商议将他轰下台去，学生领袖傅斯年即劝阻：这个人书虽然读得不多，但他走的这一条路是对的，你们不能闹。后来北大学生领袖罗家伦、汪敬熙、毛子水等均成为胡适的铁杆哥们，他们组建学生团体新潮社，创办《新潮 》刊物，与胡适一道成为白话文和实证研究的主力。胡适对于中国学术的另一伟大贡献是《中国哲学史大纲》所展示的学术研究方法，一改经义注疏传统，以事实为依据进行学术研究。这种实证的研究方法，同样并非胡适的专利，但该书在蔡元培、王国维等文化领袖和学术巨人的大力推崇下盛名远扬。

胡适的局限性是显而易见的，甚至不乏自相矛盾之处。不妨举一例说明。胡适认定陈第《古音考》至顾炎武《音学五书》后，都只是一些纸上的学问，终久还是纸上的功夫，但在《几个反理学的思想家》里，则高度肯定顾炎武的成就，认为顾炎武代表这时代（指1600年后反理学时期）的开山大师，他的宗旨只有两条，一是实学，一是实行。对颜元、戴震、吴敬恒也都赞赏有加，认为都是功勋卓著的伟大人物。胡适的本意是说近三百年来中国研究人文科学的太多，研究自然科学的太少，故要鼓励青年人多研究自然科学。但这样表述方法无疑不恰当，一是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没有高下之分，都是社会所需；二是研究所用材料不同，也没有高下之分。胡适本人不也研究人文科学么？如果胡适改行研究物理、化学等，恐怕中国就少了一位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和文学家，而多了一位默默无闻的自然科学工作者。术有专攻，况乎跨界？

有局限性丝毫不会减损陈独秀和胡适作为前驱者和尝试者的丰功伟绩，相反可以见出他们的丰满与真实。苏雪林算是比较苛刻的女汉子，对鲁迅有诸多攻讦，却最仰慕与敬重胡适：孔子、朱熹、王阳明往矣，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及历代若干有名哲人学者也都不可再见，而我现在竟能和与那些古人同样伟大的人，共坐一堂，亲炙他的言论，岂非太幸运了吗？胡先生有一个足使万人景仰的光辉人格，有一股卓立不阿，兴颃立儒的道德勇气，有一种异常诚挚的追求真理的热心，以及他光风霁月的襟怀。她也极力推崇陈独秀：他是新文化的元勋，是热心革命的志士，道德情操高尚的君子人，他的趋向激进革命主义，纯出于救国救民的伟大抱负。

中国大陆对胡适和陈独秀的认识，有过一个非常曲折的历程，如今他俩的价值被重提，并且还有继续高扬的趋势，这是时代的进步，是文化自信的表现。陈独秀拖四十二生大炮的前驱精神和胡适的尝试主义，为中国新文化运动奠定基石、开疆辟土，激进式变革与渐进式尝试至今依旧是文学变革和创新的两种途径。现代文学大师灿若星河，而当下文艺只有高原没有高峰，究其原因，可能正是缺少炮轰和尝试。高原上要耸立起高峰，需要有人拖四十二生大炮，也需要有人义无反顾地实地试验。

尚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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