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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短篇小说] 魂归山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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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闪人

发表于 2017-8-31 22:44: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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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归山海(十)
                                                           文/刘学铭

       春城北方大学。

       从军天湖农场总部转来一封加急电报。

       电文是:运动正在深入,尽快结束外调、速归!

       回到学校后,紧张的政治气氛,压得我透不过起来,一场追查政治谣言、揭批“三否定”的远动,正在拉网式地进行,人人检查、人人过关、人人自危,每天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说不定哪一天,就大祸临头。

      我的处境极其不妙。例行的外调情况汇报被取消了,姚静也突然消踪匿迹了,更可怕的信息是,原审干办公室主任工宣队的曲师傅被调离了,由副主任宋彪接替他主管审干办。

      运动由批斗走资派和牛鬼蛇神、清理阶级队伍,发展到清查造反派内部的打砸抢、三否定分子,矛头越来越向下,被整肃者的年龄段越来越降低,由中老年人扩展到青年人。校内几个系,都纷纷抓出一批反动学生。

      我天性直率,口无遮拦,在那语言可以罹祸的年代,我预感到,在劫难逃,厄运难免。说来令人难以置信,我非但没有大祸即将临身的恐惧,相反地以一种类似玩世的态度,怀着一种对命运不恭的心情,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甚至“企盼”着厄运早些来临。这样一来,我悬着的那颗心也就落底了,用一句粗俗话来说,那就是“该死该活屌朝上(爱咋咋的)!”

      一天中午,我被叫到校审干办公室。刚一进门,我的后腿,被猛踢一脚,这一脚踢得相当专业,膝盖一阵发麻,我噗通跪倒在地上。

身后有人厉声吼道:“跪下,向毛主席请罪!”

      这时,我才看清楚,办公室里的阵势:宋彪端坐在屋中间办公桌后,相当于公堂断案主审官,两边各站着四名彪形大汉,如果把每个人手上的语录本,换成长五尺的刑仗的话,那就是说书讲古中的公堂再现。

     “来啦,终于来啦!”我暗想,“等待已久的这一天,终于来啦!”

我怎能跪在宋彪面前呢,但是,刚站起身来,又被那只“专业脚”踹跪下了,随即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扯起我的胳膊、摁下我的头,使我的身体呈现出批斗“罪犯”的标准姿势——飞机式。

      接着,宋彪领着堂下的“衙役们”读毛主席语录:

     “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

    “敌人是不会自行消灭的。无论是中国的反动派,或是美国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侵略势力,都不会自行退出历史舞台。

     “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三段如雷贯耳般的语录霹雳过后,宋彪开始宣布我的罪状:

     “现行反革命分子刘岩,胆大妄为包庇蓄意谋杀林副统帅的刑事犯;含沙射影地污蔑伟大领袖毛主席;处心积虑地为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开脱罪责;作为外调人员丧失立场、与政治犯臭味相投、串通一气;更有甚者,道德败坏,乘人之危,腐蚀、猥亵纯洁女青年……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在“打倒现行反革命刘岩!”、“打倒流氓坏分子刘岩!”的口号声中,结束了对我的宣判。

      本来,我事前预感到灾难可能临头,不过,究竟什么样灾难会临头,我心中隐含着一种孩子般的好奇心;但是,宋彪罗列的罪状,使我大失所望,符不符合事实、荒不荒唐,姑且莫论,就罪行的内容而论,太浅白、太缺乏创意了;其中,惟一有点创意的是,关于我的“道德败坏”方面的罪行,这本来是引人入胜的发想,可惜太缺乏诗情画意的捏造了。

      对自己罪行和即将面临的下场,我为什么会如此超脱和淡定,我得感谢历史和现实对我的教育。

      在小学五年级之前,我就开始读古书,比如,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罗通扫北、杨文广征南之类的唱本小说,都读得滚瓜乱熟,那些书虽然登不上大雅之堂,但是,我颇得书中的精髓,那就是权势的淫威,只是在当时起作用,当今横行霸道的恶势力,管你是王公大臣、君主皇帝,只要人品不正、行为不端,在后代人的眼里,你就狗屁不是。从古书中我读出,善恶终有报,历史不可欺。

      在现实生活中,我善于吸纳社会活教材的教育。我在军天湖农场遇到的两位场员,无论老高的文学素养,还是房子的艺术水平,都让我看到了人生不可予夺的宝贵东西。监狱和劳改农场,可以囚禁他们的肉身,但绝对不能囚禁他们做人的精神追求和人性操守。

      我们正生存于做富有人性的个人和被阶级化的群体符号相对立的不幸时代,在阶级斗争疾风暴雨时期,一切坚持个性化的人,难免不成为被专政的对象,就人格品质来讲,我和老高、房子是一路货色,如果我与他们同龄,在五七年的阳谋运动中,我也会理所当然的“右”成派。

     今天,政治气候并没有雨过天晴,老高和房子的“小兄弟”,步他们的后尘,继他们的命运,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在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年代,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人分为两伙,一伙充当打手,就是所谓“无产阶级革命派”,专门革人家的命;另一伙是被动挨打的,就是所谓“无产阶级的敌人或者作为准敌人的被改造者”,处于被革命的地位。

      既然我不愿意当打手打人,自然就成为被打手打的人了,赶上了这个时代,有什么办法?这叫心屈命不屈!

      我不怀疑、也不抱怨,我的罪行材料是姚静提供的;但是,我对她不满意的是,作为以文学和写作为安身立命资本的中文系学生,太缺乏艺术想象力了,既然不怕身沾污秽,违背良心地颠倒是非,何不把文章做得更精彩一些,把它写成可信度、可读性极强的准黄色故事呢。

     我最瞧不起的是,知识匮乏、思想僵化的政治野心家。如果还有见面的机会,姚静,我要对你说,我不恨你,因为你不那样做,你就不是你现在的姚静了;同时,我也不后悔,我在途中,对你的真诚关照,因为我不那样做,我就不是我永远的我了。

      但是,我瞧不起你,你太浅薄了,由于你的浅薄,把我心中对政治的仅存一点好感也扫除掉了。

      难道政治真那么简单吗?简化成连小学生都能看懂的数学公式?政治等于:野心十阴谋十无耻

      当天夜里,我被押送到铁北监狱。

      途中,我有些恐惧,这是真话。

      这些天来,我对进大牢,思想上早有所准备。

      听说,那里每顿只给两个玉米面窝头,这个我不怕,旧社会和三年困难时期,我受过挨饿的历练;

      听说,在牢里不自由,这个我也不怕,我得过肝炎和肺结核,卧床休养一年半,与住牢房相差无几;

      听说,刑期要服劳役,这个我还不怕,我从小就帮家里干活,能吃苦耐劳;

      惟一可虑者,是刚进牢房时,要挨同牢房人一顿痛打。我担心的是,遇到天良丧尽、心黑手很刑事犯,可能被打致残。

     只要平稳地过了第一关,我就会像老高和房子那样,过着保持我的人格、不瞒心昧己、不充当打手,如果能像老高那样,有所感而发时,写写风花雪月,像房子那样,兴之所至时,吼几嗓子京剧,这样活下去,倒也活得清静和干净。

      忽然,我一个可怕想法,袭上了我的心头:“如果判我死刑呢?”

      这可说不准哪,那年头对政治犯的镇压,可是最严厉的呀!而且没有司法量刑的恒定标准,判刑随着政治形势和长官意志而定,政治形势一紧,长官勃然大怒,来个严打,一些不该枪毙的也枪毙,枪声一响,中弹的人就再也回不来。我对灾难临头的淡定,可不包括这种结果呀!

      我进了牢房时,屋里很黑,看不清是几个人。牢警说,他是新来的,锁上牢门,转身就走了。

      我站在门口,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我惟一希望是,尽快弄清楚,这间牢房里谁是老大,我听从他的安排好了。

      这时,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环境,看清楚靠窗坐着两位年长的,最大的满脸皱褶,像个抽吧核桃,燕窝深陷,年纪在六十开外;
      另一个,头发稀少,仪态安详,年纪在五十左右。我认定,他可能说话算,与他目光相遇时,我满怀敬意地向他点点头。

      还有两个年轻的,都不超过二十岁,一个个都尖嘴猴腮,没个人样儿,我一看就没有好感,他们看我也充满敌意,一看这两个对手,我心里有些托底,他们就是打伤我,也不致于造成残废的恶果,何况我又不是挺着挨打。

     “你懂不懂这里的规矩?”坐在靠窗墙角边儿的老家伙发话了,声音嘶哑,像从地缝里挤出来似的。

     “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还望诸位赐教!”我很客气地说。

     “放你妈的屁,谁刚进来时,不是初来乍到,有从娘胎里出来就进监狱的吗?”那个老棺材秧子恶狠狠地骂道。

      这下子可把我激怒了,心里想,我的客气话都说到家了,给你脸不要脸, 你他妈的还要我怎么样?不就是打嘛,那他妈的就打吧!

     “小三儿、小四儿,告诉告诉他,什么是这里的规矩!”老家伙在一旁扇风点火。

      一个像尖嘴猴的小个子,一个恶狗桃心,当胸一拳打来,我一侧身,他扑了个空,我趁势一掌,击在他肩胛骨旁,可能打中他的麻筋,他狼嚎鬼叫喊道:“哎呀,哎呀,我胳膊呀!”

    “好啦!”那个中年人说:“就此打住吧!”

    “谢谢您,请问:您怎么称呼?”我毕恭毕敬问道。

    “我叫郑理,现行反革命!”他平静地说:“听说了吧?有个人站在平房顶上,发表演说,为邓小平歌功颂德,那个人就是我!”

    “啊,听说过!”我只表示惊讶,尽量不露情感特色:“我姓刘,他们说我是现行。”

      郑理示意我,坐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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