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

洪超

恩人
　　文/白沙地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他推着沉重的独轮车赶路。脚步声，车轮声，呼吸声，汇聚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像农人哼唱的小曲，越唱越干涩。路越走越长。
　　一陡坡处，他费尽力气想尽办法总推不上去。一须发雪白的老者迎面而来，未等他开口，伸手一拉，车子吱扭一声，到达坡顶。两人闲聊多时，他再三言谢，老者却说，你父亲曾在山上救过我的命，我都没有说过一个谢字，这小事何足挂齿。
　　他回到家，问父亲是否在山上救过一个老者。父亲想半天，仍没有记起一个人。次日，他见车子上有几撮雪白的毛，疑惑不解，问父亲是什么毛。父亲一拍眉头，唉，莫非老者是，多年前我在山上曾放走的白狐。（272字）

　　■谈判
　　□白沙地

　　咖啡厅，一支老歌，飘着忧伤，一杯咖啡，冒着迷茫。喝一口，苦，再喝一口，倍苦。窗外，人来人往，等待，变得漫长。
　　高跟鞋，哒哒，红皮包，铮亮。美女甩长发，强挤出笑，像把刀。倩一脸疲惫，像盾牌。四目相对，火花四溅，战斗，将要打响。
　　美女红唇一动：你就是李四老婆？
　　倩眨眼，微微点头：你有些姿色，怪不得，老四如丢魂失魄。
　　美女探身，坐下：离婚吧！他不可能再喜欢你。
　　倩抿口咖啡：你这么有把握？太自不量力！
　　美女耸耸肩：十多年，你连个蛋没下，还好意思？
　　倩仰脸，低头，叹口气：你以为没我，就成功了？说说，你有什么实力。
　　美女白了倩一眼：我有了他的孩子！
　　倩哈哈一笑，脸一沉，竖起拇指：高，你不知道他没有生育能力？（297字）

　　■妻子
　　□白沙地

　　他是捕猎高手。山上，他遇见一轻生女子。她说，无牵，无挂，无希望。他便把她领回家中，洗衣做饭，数日，拜了天堂。
　　邻居都说此女是妖精。他说，我打猎多年，难道还不认得妖，分不出精。
　　一天，他喝得不省人事，一觉醒来，已是深夜。见妻子不在身旁，叫了几声，没人应答。他起床，推开门，正飘着零星小雪。一片凌乱的动物脚印在雪地上还依稀可见，他还看到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在庭院东南角冒着热气。他轻轻走过去，抓起来一看，正是妻子的皮囊。
　　他嚎叫，疼哭，听见不男不女隐隐约约的笑声：傻瓜，我只是为了保命的兔精，娇娘！
　　不一会，他似乎没了一点醉意，便拖着冻僵的腿走进屋，一口气毁掉了所有弓弩和刀枪，从此，出家当了和尚。（296字）

　　■黑里的翠
　　□白沙地

　　山上，矮房三间，四周全是树。夜，像一张无边的网，不知何时撒，不知何时拉。翠在屋里等麻三赶集归来，像美人鱼，躲在墙角，怕被捕获。油灯如干瘪枣，风一吹，好多影子，飘荡，飘荡。
　　翠蒙上头，听见：哀嚎，咀嚼骨头的声音。她想想麻三，憨厚，健壮，一觉天亮。
　　晚霞如血，麻三领着另一个女人，转身离去。当夜，翠喝下一瓶酒，跳进深渊，睁开眼，一切如常。
　　晚上，翠在屋外，寻找传说的鬼狼，没发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后来，麻三一人又回来了。翠泪雨滂沱，把麻三拒之门外，从此，她却整夜失眠，彷徨。

　　■孝子
　　□白沙地

　　清明，阴云，一片连着一片。太阳一会灿烂，一会躲闪。路上行人很多，笑容却一点看不见。
　　山跟，坟地前，一辆崭新的白色轿车，油光可鉴，车门一开，他左手提着摇钱树，右手拎着元宝和纸钱。有人说，这小子发财了，真有脸面。有人说，这小子孝顺，真是有钱。
　　他烧一个大元宝，就烧几张钱，火光中脸像一朵桃花，越来越红，越来越艳。他反正地看看一张钱，心想，今天，科技忒发达，冥币太像真钱，烧着心里有些怪怪的酸。
　　叮铃铃，老婆来急电，你上坟去了？啊！为什么没拿纸钱？拿了啊！在哪里拿的？茶几杯子下。我的娘啊，那是我刚取真钱六万！
　　他灭火，扒钱，大声哭叫，山前山后都能听见。有人说，他爹都没这么多年了，还这么伤心，真是少见。（300字）

　　■七夕
　　□白沙地

　　中午，没有一丝风，一团团的乌云滚滚而来。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像被煎炒的咸鱼，又如同等待晚点的列车，难熬。
　　她摔摔打打地说：难受，就吃药，别像个病猫。
　　我休息一会，你就难受，滚一边去！成天瞎叨叨。
　　看你那熊样，又想起哪个小娘们了？没出息的货，跟你，就是香没烧好。
　　他像被几根针刺中穴道，双眼发呆，顺手把床边的衣架推到。
　　她把门咣当一关：人家买花，下馆子，你倒好……
　　他下床，拖沓着鞋，拿了支烟，用发抖的手点燃。一道闪电，他打了个寒颤。五年前的七月七，红站在雨里说，非他我就不嫁。她当着她父母的面咕咚咕咚喝下一瓶农药。他重重地跪在雨水里，抱着不省人事的红，喊道：老天，命运为什么这样弄人啊！（285字）


　　■寻春
　　文/白沙地

　　窗外，春雨，像线，像丝，扯不断。风吹，像一团团雾，翻滚，朦胧双眼，翻出记忆。丽趴在窗前，思考，发呆，一段情纠缠不清。
　　丽决定见文，撒个谎，便坐上去省城的列车。她双手托腮，心跳咚咚声和火车哐哐声，交织在一起，发热，温度都揣在怀里，等待散发，燃烧。
　　丽到宾馆，轻敲了下520的房门。门吱扭一声，像打开了时间隧道，鲜花，红酒，灯光，还有文，都是十年前的模样。两人相拥，亲吻，抚摸，积压的沉默，马上就要爆炸。嘀嘀，老公到点了，文的手机响个不停。
　　丽推开文，捋下刘海：你老婆电话！文掏出手机，按一下：没事，那是她给我定的吃药闹钟。丽呆，文也呆，时间停滞，又回到现实。
　　丽：老公病在床，我得回家。窗外，雨一直在下。（300字）


　　■老汉看杏
　　文/白沙地

　　五月，门外，飘溢着麦香。老树挂满蒜辫一样泛黄的杏，也挂满五色的彩带。一群麻雀飞来，老汉嗷嚎一声，四处飞散。他自语道：这可是我的小金库，俺还没有舍得吃一个呢！
　　夜里，常有小孩前来摘杏，一个个像小猫一样，没点动静。老汉撅着胡子，像吃不饱的山羊。他把床搬到院子里，鼾声如雷，小孩没抓住一个。
　　老汉愁眉不展，咬牙切齿，把床搬到树下。好久，没有一点响动，做梦，唱起了歌。
　　天亮，老汉一睁眼，腾地坐起：我的娘啊，我这是在哪？细看，床被人移到村外一间破屋里。他随口骂道：龟孙子们，翻天了！回到家，查看杏树，却没异样变化。（258字）



　　■背后
　　文/白沙地

　　那夜，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亮。
　　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摸着她如丝的头发：你真美。
　　她轻轻捶打了两下他的胸口：你真坏。
　　三年后的那夜，雨如扯不断的钢针，直刺他发胀的头，感觉整个世界将要爆炸一样。
　　她从车里伸出头：别犯傻了，醒醒吧！
　　他脱掉上衣，摔在地上，裸着背，指着她离去的方向：什么玩意！不就一辆车吗？（151字）

　　■买卖
　　文/白沙地

　　一只麻雀飞上枝头，几片枯黄的杨树叶，摇摆，摇摆。女人盯着桌子上的一沓钞票，双眼装满无色的花，两唇微颤，头也不停地摇摆，摇摆。
　　男人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拿钱，走，不要回来！女人双手紧扣，低头，两行泪滑落在膝上：娃还小，过了年，行呗？
　　男人把钱塞进女人褂兜，推拉着她到了大门外。女人一步三回头：娃来，娃来！
　　男人摆摆手，脸一拉，眉头一皱：走吧，买你，只为了生娃，这是咱们的买卖！
　　夕阳西下，一阵风吹过，女人像一棵野草，东倒西歪。她的脚下没有一条路通往山外。（226字）

尚舟

欣赏，别有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