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
x
[size=5]槐花要回家 {短篇小说5700字}
宋殿儒
一
槐花终于要回家了，槐花回家的路和我的泪一样，整整有四十年长。
我们这个槐花村，村前村后，田野山岗，到处都长满了洋槐树。每到春天洋槐花盛开的日子，整个村子就会活在槐花飘香的诗意里。
就是那个洋槐花开得满村飘香的时节。爸爸将一个长着两个鸡毛毽的小姑娘领进我家。当时我正在享用妈妈给我的洋槐花儿，爸爸就从我手中拿了些洋槐花儿放到小姑娘那白纸纸一样的小手里，说，小姑娘吃吧，这是我家的蛋儿，别怕。接着，爸爸就回头把我那脏兮兮的手拉过去，强行让我拉住小姑娘的手。我不认识她，我看见小姑娘的大眼睛跌溜溜地在看我那脏兮兮的手，我就用力抽回了我的手。这时爸爸就对我和母亲说：
"队里下放来一个右派分子，这是他家的女娃儿，女娃妈给他爸划清了界限，我喜欢这个娃，就做主将她领回咱家和咱小蛋儿一块耍着......他爸爸到这儿劳改，顾不好这个女娃儿，今后咱锅里就多添一碗水啊！"
那个年代，是人一夜之间都会成为反革命分子、抓革命不抓生产，宁愿饿死也不能不去搞斗争的年代。缺少吃穿，其实是农民们最要命的。本来我家的粮食，就吃不到第二年的三月，可是又加上一张小嘴......可是，操持家务的妈妈，看看这个可爱的女娃，什么也没说，就拉女娃进了里屋，将我都不能随便吃的一个馍馍塞给了女娃。尔后，妈妈就回头对我说："今后就叫女娃妹妹，你吃啥，都得有她一半儿，不准欺负她！"
童年的我是个很调皮的孩子，尽管爸妈都反复交代，不让我欺负女娃，可是当我们同时享受妈妈给的馍馍的时候，只要爸妈不在跟前，我就会逼着她再给我扮一点儿。有几次女娃儿，不给，我急了就打了她。这女娃从小就很坚强，不管我怎么打她，就是不给我扮一点儿馍馍，她被我打得两眼泪痕，可也总没有向妈妈告过我。她总是不肯多说话，整天冷冷地对我。
我和女娃儿这样相处了一年后，第二年的春天来了，村里人几乎都面临断粮，家家户户都把希望寄托在村子里的那些洋槐树上。那时一切都充了公，没私人一棵树，洋槐树要开花了，花骨朵已在枝头随风飘荡地迷人眼睛。乡亲们都被饿红了眼，他们等不得花开就去占树。当然，小孩子也免不了加入占树行列。谁家占得树多，就能多采些洋槐花儿。然后放锅里煮一下，再拿出来晾干，存下来加饭慢慢享用，以此来度过春黄不接的时日。
那天，我和女娃占住了两颗大树，可是村里没占住槐树的一个娃仗势自己个儿比我大，就硬逼我把树给他。我坚决不给，那娃就上来打我。就在我被那娃儿按倒在地时，女娃就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头，尖叫一声，"冬"地一下砸到那个男孩儿的头上，砸得那个男孩儿鲜血直流......
打那后，她就在我心中成为一个女英雄，我也开始把她真正当作妹妹了。我每天总愿意将自己的馍馍多给她一些，可是她总是吃够自己的不多要一点儿。因而，我就更加爱戴这个妹妹了，只要是她想要的我一定努力去给她。她喜欢山里的金翅鸟，我就费几天功夫，冒着被蛇咬的危险，到几里外的杜阳山上给他捉，她喜欢听纺织娘唱歌儿，我就设法给他抓，并请妈妈给她编制好看的小笼笼......
我们玩得熟了，女娃儿就开始对我亲切起来，她的话也多了，嘴也甜了，整天缠着我爸妈喊爸妈，绕着我喊哥哥。有一天，我们两个在院子里捉迷藏，无意之间，看到妈妈望着我们俩，脸上淌下了泪花。当我们去给妈妈檫眼的时候，妈妈才说，那是妈妈看着我们俩高兴......
女娃六岁时，爸妈把我们俩送到了村里的学校念书。山里的娃儿多数在上学前就没有正经名字，上学的时候才会起个名字。老师说，当学生了不能再叫"蛋儿"了，也不能再叫"闺女"了。所以就给我们俩起了个大名。我叫殿儒，她叫槐花。老师说，殿儒二字有讲究，殿为黄权的象征，儒为皇权至尊。而洋槐花，则是丰衣足食的意思。老师说，洋槐树原来生长在美洲，在那里是一种剧毒树木，虽然花儿很美，然而从来不能食用。美国人把洋槐树移植到中国，原是想害中国人的，结果槐树来到中国后，被中国的肥美土壤所感化了，它不但没了毒性，而且还成为中国人的一种美食。在那个瓜菜代困难的时代，洋槐花成了中国百姓的救命食粮。中国人开始爱它，就在庭院和田野山岗到处都种上了洋槐树，洋槐树每年春天都满树开花，满树芳香，白得像云，香飘十里。它性温实在，种那长那，它已成老百姓心中弥足珍贵的宝贝。所以说，女娃儿取名槐花，是做个勤劳善良人的象征。
二
我从小就崇拜电影上的那些英雄。所以上学以后，总梦想着有一天自己也当回英雄。可是总是碰不到当英雄的好机会。
一天，我们学校宣布停课一天，是村里要在学校里开批判大会，要狠斗一下地主和右派走资派。那时我们根本就不知道红卫兵们为什么要斗争那些人。那天槐花的爸爸被揪到了批判台上，红卫兵们振臂高呼一阵口号后，就有人上台去"修理"槐花的爸爸。那个"修理"词汇，让那个时代生造了词义，不是真正的修理，而是打骂和人身虐待的代言词。有一个红卫兵几个耳光就把槐花爸爸"修理"得头破血流。槐花看爸爸被打成那样，就"哇"地一声大哭着冲到那个卫兵跟前，用小手拼命地打他。这个卫兵看见是右派的女儿打他，就一个飞脚将槐花踢到了台下。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心就突地疼了一下，接着就眼红心怒起来。我一把夺过身边一个红卫兵手中的旗杆，奋力地戳向了那个卫兵。那个卫兵的眼睛马上被戳得鲜血直流。而我也被人狠狠地打倒在地。后来，红卫兵们就把我爸爸抓走了。说是他儿子替右派女儿报仇，想致革命者于死地，是极其严重的反革命行为，应由父亲代罪受惩。
后来，槐花就含着泪到我床前给我被打烂的脸上涂抹红汞药水，还一口口地给我喂饭。槐花说，我是电影里的那个王成，还是电影里的那个敢赌敌人枪眼的黄继光，总而言之，我成为她要学习的大英雄。我也为此异常地骄傲和自豪了一回。
三
转眼我们都长大了。上中学的时候，槐花就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我们两个在一个学校读书，可他的成绩一直领先与我。我们之间也真正地只有兄妹来往，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形影不离的嬉闹。不过她总是以大姐姐之居来关心我。每天总要来给我说题，还经常把自己省下来的饭票塞给我。由于她的成绩和漂亮，便成为一枝校花，不但学生们喜欢她，而且老师们也喜欢她。学校里，不少靓男和富家子弟追逐她，而她从来都是婉言谢绝。槐花，上中学的时候，就开始矜持，但她经常给人以微笑。她那种微笑，好像里面暗藏有锋利的刀子，使人能接受得心情愉悦，但不能使人生半点儿菲菲之想。
槐花，手非常的巧，也非常勤恳。她跟着母亲从十岁开始就学着做各样针线活儿，纳鞋，绣花，裁衣服，缝缝补补和厨房里面的事情全都学得熟练并精湛。打我上中学开始，我脚上穿的和身上挂的，几乎都是槐花挤时间为我做成的。在学校里她经常当人面喊我哥哥，我知道她当人喊我哥哥的时候，就是给一些追她不放的人的一种示威。后来，我私下问过槐花："那个小伙子学习好，人家爸爸又是大革命干部，你不是想当个女兵吗，怎么总是不理人家呢？"槐花听了后，总是微微一笑说我真傻。
中学最后一年的那年春天，正当家乡漫山遍野成为洋槐花开成海洋的时候，槐花叫我随她来到散着槐花清香的槐山脚下。她说父亲的平反手续下来了，上头要恢复她父亲到上海原单位工作。她也将会随父亲一起回到上海。她说她心里好难受，离开我和我们共同苦难中没有倒下的家，会把她的心割碎，她决定给父亲说留下来。可是她又觉得父亲老了，有没有妈妈，她放心不下父亲......她说着就泪如雨下......
听了她的话，我的心不又得就抽紧了，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失去什么的痛苦，可是那一时间，我就突然不能自制地心里像堵了座大山，想要大哭......我一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我很希望自己能说"你应该跟你爸爸回去，那里条件好，那是你飞翔的天空。"可是，我蒙得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第二天，我清醒下来后，就找槐花说，"你应该跟爸爸回到上海......别顾及我们......"可是槐花听后，就微微笑笑，对我说："我不会走了......因为......"
"因为什么？"我惊异地问她。可是她只是微微地给我笑笑说：
"因为我叫槐花......"然后就微微笑着走开了。
这个谜一直持续了几个月后的一天，我无意间看到了她写的一篇作文《槐花为什么热爱山岗》，里面的一些句子引起了我的思考：
"......槐花为什么热爱上岗，因为山岗给了它生命的希望！槐花为什么眷恋田野？因为田野养育了它的发达根系，使它抗风沐浴无比坚强！槐花为什么愿意年年为山乡芬芳？因为槐花身边有呵护它的农民妈妈和亲爱的哥哥爸爸......"
读者她的诗句，我就不由得悄然泪如雨下。在我心底，我是多么的爱着槐花！我时常独自欣赏自己的命运，有这样一位妹妹相随，就是吃苦受累也总是享用幸福。
后来，槐花硬是说服了父亲，留了下来继续读高中。
可是，因为家里生活困难，我的学习没有槐花学习好，在我和槐花俩人之间，爸妈选择了槐花上高中。当时槐花说啥也不同意，她说她要当兵，让我继续读书。不过那年村里分了两个指标，都是要男兵。槐花没办法了，才去上了高中。我就去当了兵。当兵后，槐花几乎每月都给我写信，还给我邮寄了一些书和生活用品。就在她高中毕业那年，她却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学校里要在高三女生里招女兵，他要当兵。我说不行，你得上大学。可是她就说："谁让你当兵呢！你当兵，我也当兵！"
因而她就到南方当了女兵。这个女兵是干什么的，从它穿上军装起就没给人说过。我们猜着可能是当了要保密的女兵吧，所以父亲就不让我们再问槐花。
她当兵的第二年春天，到我部队去看我。那晚上我们吃罢饭后，就一起散步到一个长满洋槐树，开满洋槐花的小山包上坐下。她笑着给我说："哥哥喜欢槐花吗？"
"你说的是花还是什么？"我惊异地问她。
她莞尔一笑，顿时脸蛋就起了红晕。
"都有的，只要喜欢就给我对对关于槐花的诗好吗！谁能给我对上三句，槐花就爱他一辈子......"
"妈也，我要对不上你就不爱我，不给我叫哥哥了啊！"
"嘿嘿......那当然哩，谁叫你把槐花给忘了呢！"
"那好吧，你先说吧......"
她说："槐花满地无人扫，" 我对："半在墙根印紫苔。裘万顷的诗对吗？"
"黄昏独立佛堂前，满地槐花满树蝉。这是白居易的诗，他还有关于槐花的诗吗？"
"有啊！这你考不住我，你要知道我在学校是语文状元哈，请听，‘槐花雨润新秋地,桐叶风翻欲夜天'。是白居易的吧！"
"那我再问你，贾岛有槐花诗吗？能说一句吗？"她笑着继续考问我了。
"有啊，小女子听我慢慢道来：‘日午路中客，槐花风处蝉。'对吧！"
"真不错，嘿嘿......还有最后一个更难的，只要你能对上来，我就......"
"就什么......快说！"
"就不说！请听上句：‘客路客路何悠悠，'" "杜荀鹤的诗，难不住我的，请听下句：‘蝉声向背槐花愁'"
"哥哥，你对的非常好，可是这‘蝉声向背槐花愁'，你可知槐花愁什么吗？"
"哎呀，你就别闹了吧，哥咋知道你愁什么呀！是这样，哥给你找个帅男就不用愁了吧！哈哈......"
"你坏！槐花不要帅男，槐花心里有比帅男更帅男的了......"槐花说完这句话，脸就腾地红到了耳根。我呢紧追不舍地问她"是谁？"
"你是个大傻瓜，不给你说了。"槐花说完就拉起我要回营房。
槐花临走时，悄悄滴在我的抽屉里塞了一个信封，信封里装了她离我家当兵时妈妈给他的一枚玉石项链。我知道，那是奶奶传给妈妈的宝贝，妈妈没有给我未来的媳妇，而是给了槐花。信封里还写着一行字："槐花就像这枚玉石项链永远贴着你属于你。"
那天，我激动地握着那枚项链一夜未眠。就是那个夜晚里，我突然明白我和槐花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姊妹的情分，我也看到了我的心底在深深地爱着这个灾难中飞来的姑娘。【待续】 |
|
[复制链接]
|闪小说作家论坛|手机版|触屏版|小黑屋|闪小说阅读网
( 冀ICP备13012593号-1 )
IP卡
狗仔卡
发表于 2011-5-11 20:26:52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
显身卡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