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工师徒

李福成

                                                                                    矿工师徒
                                                                                       李福成
           这天上中班，班长马识途和徒弟赵一铁像领头雁似的带着二十余人穿行巷道，从轨道顺槽进入采煤面。接班后正赶上煤机割机头，端头维护工赵向前对徒弟于晓安说，你站到安全的地方看师傅们干活，别乱跑；另一名端头维护工马长安对徒弟王有才说，你和赵一铁站在一起看我们干活，不用你干；煤机司机万年青是副班长，他对徒弟王一铜说，煤机割机头不安全，你到机头人行道上找那三名新矿工去吧。王一铜答应着去了。
       马识途高个粗犷，走路匆忙。当他走在机头人行道上时，忽然看见人行道上积放一堆液压单体碍了走路。他便弯腰扛起一棵百余斤重的单体，站直身子回头说：“你们四个新矿工别站着跟小燕似的那么齐，你们可以两个人合伙抬一棵单体，帮忙学着干点活。”说毕，就朝运顺棚头走去。
       这四名新矿工就属赵一铁胖。他胖若牛，一米七六个头，见师傅扛着单体走远了，就弯腰扛起单体的一头，回头喊：“王一铜你过来，咱俩是住在一个宿舍的，最亲近了；那么咱俩合伙抬一棵吧。”这时候，万年青把煤机停下来，走到王一铜跟前，说：“你头一天下井，主要是熟悉采煤工作面；你要是抬不动单体就不要抬，谁也不敢怎么着你。”说毕，转身回去开煤机。
       王一铜瘦如猴，一米八零个头，站着不动，说：“我抬不动，你和于晓安抬吧。”于晓安就走过去，弯腰抬起单体的另一端，与赵一铁合伙抬着走了。
       接着，马长安走过来，弯腰抬起一棵单体的一头，喊道：“王有才你过来，咱师徒俩合伙抬一棵。”王有才答应着走过来，就和师傅抬着走了。
       这时候，马识途走回来，看见王一铜独自站着不动，就拿矿灯照着他，问：“王一铜你怎么不抬单体？”王一铜说：“马班长，我师傅给我说了，说我如果抬不动单体就不叫我抬；我抬不动。”马识途戴好矿灯，将光柱照着单体，说：“你师傅万年青说这样的话，他不够当班长的资格！——你抬不动？你们四个新矿工年龄般大，都是二十一岁，就属你个头高，难道说你没他们三个有力气？！我告诉你，当矿工，干煤矿，就不能怕出力；你要是怕出力就干不了煤矿！”他将光柱照向煤壁，继续说，“我打二十岁就在枣庄煤矿干回采，一年之后当了班长，一直干到现在；现在我已经五十一岁了，再干三四年就该退休了，那么这个现代化的矿井发展，将来就靠你们这些新矿工来撑起矿山的一片蓝天啊！”话音刚落，赵一铁站在一旁伸手啪啪鼓掌，笑道：“马师傅，你说的话真好听！”然后走近那堆单体，说道：“马师傅，我想试着扛一棵单体行吗？”
       马识途说：“你想试着扛单体就扛，真扛不动了就扔底板上，这没有什么行不行的。”于是马识途和赵向前就各抬起单体一端，平放在赵一铁右肩上。赵一铁独自扛着单体朝前走了几步，回头说：“马师傅，我扛得动。”
当赵一铁走回来还要扛单体时，马识途说：“你们四个新矿工都歇歇吧，我要给你们上一堂井下政治课。既然你们干上了矿工，就要从心里热爱煤矿，干一行爱一行，就要从心里不怕吃苦……”
       赵一铁站在王一铜身旁听着师傅讲话，便伸手扯了一下王一铜的工服衣襟，小声说：“王一铜我告诉你，一个人能扛动一棵单体的，不沉；你要是试着扛一颗单体，我敢打赌，你保准能扛动一棵单体的。”王一铜面露愠色说道：“好了好了，你往后有什么话回到宿舍里给我说，别在井下给我说！”
       赵一铁顿感王一铜所说的话，像针扎心窝一般的疼，于是缄默不语，垂头回想起当初来矿上的情景。
       那是夏天阳光明媚的日子，大安煤矿招来一批新矿工，在分着单身宿舍房间。赵一铁和王一铜却被分在一个宿舍里了。于是，两人就往单身宿舍走。
       赵一铁穿黑背心黑裤，背着黑行走在前头。他走路呼呼如风，竟把身穿一身雪白衣服的王一铜撇下五六米远。王一铜便喊：“赵一铁你跑这么快干啥？想先到宿舍里抢大姑娘呀？！”
       “嘿嘿，王一铜你走路像蜗牛！你若骑马倒像个白马王子，可是——可是，我竟然没有想到咱俩还是南山县的老乡啊……”
       “是啊。那么你父亲在南山县干啥？”
       “我父亲在北山煤矿干掘进工，如今煤矿下马迁到咱们阳光矿务局大安煤矿来了；你父亲在南山县干啥？”
       “我父亲是南山县外贸局局长。我高中毕业差三分没考上大学。您呢？”
       “我学习差，没参加高考。我高中毕业就在家务农了。”
       两人说着话，来到单身宿舍102房门前站住。
       赵一铁先推门进屋，见屋里左右两张床铺，就将行包放在右边床上坐下。王一铜背着行包站在屋中，说：“我在家习惯睡靠右边的床，躺着好看书，看累了睡觉睡得香；赵一铁你睡左边那张床好不好？”
       赵一铁说：“哦，你是文化人！那就让你。”于是伸手把行包提放在左边那张床上，铺起床来。
       王一铜铺了一阵子床，铺毕了就掏出一盒白莲牌香烟，抽出一棵叼在嘴上，点燃香烟，猛吸一口，便将烟雾往楼板上吐，像似火车头冒烟。赵一铁铺好床就面向墙壁躺下了，眼看着墙壁白得如纸，却猛然闻到一股香烟钻入鼻孔。他便坐起，伸手掏出一盒微山湖牌香烟，抽出一根，点着吸一口，轻往地下吐烟，然后拿眼看王一铜。王一铜竟躺倒吸烟，拿一本如同砖头般的厚书看起来……
       待马识途讲完话后，赵一铁脸露笑颜，立刻举手啪啪鼓掌。随后鼓掌的是于晓安，其次是王有才，最后是王一铜。大家鼓毕掌，又继续扛单体或抬单体，煤机割着煤，采煤面上机器隆鸣……
       赵一铁将师傅马识途所说的话，视如毛主席语录般的铭记心里，受到了鼓舞。他无论井上井下，一举一动皆以师傅为楷模。三天过后，赵一铁在井下回料时，已锻炼得像师傅马识途那样，能够独自扛起或放落单体自如。上一个班，生产割煤六个小时工作下来，赵一铁每班独自扛单体不少于六棵；  他学会了两巷端头维护和回撤打支柱等工作技术。一个月后，由于他工作肯吃苦耐劳，又干得出色，竟然当上了端头维护工组长。
       半年后，马识途安排赵向前开煤机，叫赵一铁和于晓安学开煤机；叫万年青和徒弟王一铜去端头维护组回料……
       这期间，赵一铁和于晓安认真学习业务理论知识，在现场精心操作煤机，做到每小班生产割煤五刀多，产煤六千多吨。他俩被评为采煤队里的优秀煤机手称号。一年之后，马识途给队长尹长明反映了班组管理需要开展调整意见，经区队领导研究之后，赵一铁被提拔为副班长。
       后来，师傅马识途和队长尹长明作为入党介绍人，经两年后，赵一铁光荣地入了党……光阴似箭，马识途55岁这年退休了。退休那天开完欢送会后，马识途紧握赵一铁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一铁，我干了35年矿工了，到今天，我算是安安全全地退休回家了。那么，我祝你安安全全地带领班组人员精心组织生产，多出煤！扑下身子，扎扎实实干地去好工作……”赵一铁使劲握了握马识途的手，感动得两眼流下热泪，说：“马师傅，请你放心，我一定会记住你的话……”
       赵一铁当上了正工长。于晓安当上了副工长，王有才当上了组长；而王一铜依然跟着师傅万年青在两端头维护组回料。赵一铁所带领的班属于第一生产班，连续三年班组无轻伤事故发生，每年班组安全产煤九十多万吨以上，年终都被矿评为安全生产创水平优秀班组。
       这年过完年不久，王一铜嫌干端头维护工回料活累，就回南山县外贸局找局长王大朋。王大朋就是王一铜父亲。王局长听了王一铜说了一番话后，就叫司机买了烟酒，驱车行至大安煤矿，来到综采一队队长尹长明家里，说明来意，放下烟酒就走了。
      三天之后，王一铜干上了控制台泵站工。他干泵站工活很轻松，就是负责开停液压泵，班中加水或加乳化油，然后无事便坐在控制台上或打盹或闲聊。而这时的赵一铁，却在采煤面上指挥着煤机司机割煤；有时或拉移支架或放煤，脸被煤尘熏得若涂黑漆，工服被汗水湿得如同水中捞出一样——他就是这样工作的。连续三年来，赵一铁都被矿评为劳模。
       赵一铁在荣誉面前不骄傲，依然若登泰山般的一步一个脚印向上攀登。之后，他又工作了三年多时间，名声便在阳光矿业集团有限公司（原阳光矿务局）四处远扬。并被大安煤矿器重提拔为综采一队副队长职务。而副工长于晓安被提拔为正工长，王有才被提拔为副工长。这时候的王一铜就坐不住控制台了，他便请假回了南山县外贸局。
       王一铜对父亲王局长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话，王局长听后，就把一沓钱递给了司机。司机买了八条名烟和八箱名酒，开车去了大安煤矿……两个月之后，王一铜竟被提拔为综采一队车间工会主席兼副书记职务。
       改革与时俱进，全社会人人掀起竞争热潮。或竞争上学拿文凭，或竞争提升官位等风雨兼程，皆在付出努力……五年之后，综采一队队长尹长明退休了，而赵一铁被矿任命为综采一队主管队长职务。当晚，师傅马识途获悉，就提两瓶白酒来到徒弟赵一铁家。
      赵一铁的妻子炒了六个菜端上桌，赵一铁就倒满了两杯酒，师傅马识途端起酒杯说：“这第一杯酒，我首先祝你扎扎实实地安全干好工作，不为提升追求官位而工作；而应为追求个人安全和为全队职工的生命安全负责而工作，来干一杯！”
       “好！”赵一铁说着，就将酒杯与师傅的酒杯相碰。
       咔嚓一声，相碰完毕，师徒俩仰头喝干酒杯。



作者简历：李福成，男，63年生于山东汶上县。中专文化，现邹城市鲍店煤矿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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