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赛小说组137号【德阿杯小说大赛】《顺道》

德乡子

　　顺道
　　张梓睿
　　暑假回家，母亲让我顺道去绵竹看看父亲。
　　绵竹在川西北，我们的家在川东北，途经绵竹，其实得多走百十里路。但母亲说是顺道，那就是顺道。她没有读过多少书，也没出过远门，最远也就是送我上大学时在县城的汽车站待了不到一个小时。最后还是我先把她送上了回家的班车。因而，我也只得假装糊涂，说的确顺道，我马上就买去绵竹的车票。
　　末了，我跟母亲开了句玩笑，说你可得给我报销车费。母亲笑骂道，你现在花的哪一分钱，不是娘老子给的？到了绵竹，别忘了给你爸拍几张照片。说到拍照片，我的脸不由一烫。父亲和母亲用的都是百十块钱的老人手机，唯独给我买了一部智能手机。母亲想要看看父亲，还真只能靠我去绵竹一趟。
　　父亲在绵竹的德阿产业园上班，一天工作八小时，还有双休，过着“敲钟吃饭，盖章拿钱”的好日子。这是父亲的原话，母亲甚至为此在乡邻间炫耀了好一阵。可到了绵竹我才知道，德阿产业园并不在市区，而是在距市区十多公里的汉旺镇。于是，我在五路口搭上了一辆去汉旺的班车，直奔德阿产业园而去。
　　我没有给父亲打电话，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可在德阿产业园的大门前，我被一名穿着制服的保安拦住了。他问我什么事？我说找人。他又问我找谁，在什么公司上班？我说了父亲的名字，却想不起来父亲在什么公司上班。我也不知道是我忘了，还是父亲没有告诉过我，或者是我压根儿就没问过父亲。就这么一迟疑，保安摇了摇头肯定地说，没有，我们这里没有张友福这个人。
　　不可能，我父亲说他就在这里上班。这是德阿产业园，没错吧？我固执地说。
　　这的确是德阿产业园，可他也的确没在这里上班。保安说，小伙子，别看这德阿产业园有成百上千的工人，可他们每一个人的信息都记在我这里啦！保安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得意地晃了晃头。
　　看上去，保安并不是在开玩笑。我只得打电话给父亲。拨了好几遍，才听到父亲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嚷着问我，喂，儿子，什么事啊？是不是又没回家的路费了？听了父亲的话，我鼻子不由一酸。大学三年，除了向父亲要钱，我还真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我揉揉了鼻头说，爸，我来德阿产业园了。
　　你说啥？父亲嘿嘿笑着说，儿子，你就别逗我了。我正上班哩。
　　爸，我真的来德阿产业园了，就在门口。你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啊——哦——噢？父亲明显有些慌乱，你真的来了？好，好，好，你等等，我现在不在德阿产业园，今天我请了假……
　　你不是说你正上班吗？怎么又请假了？我狐疑地问。
　　我刚刚骗你的。父亲嘿嘿笑着，我怕你妈知道了，会怪我偷懒。千万别告诉你妈，噢？你就在那儿，别到处乱跑，我马上就过来找你。我嗯了一声，父亲又强调说，二十分钟，绝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果然，不到十五分钟，父亲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许是跑得太急太快，他那宽大的衣裤像鼓起的帆，带着一阵风，朝这边快速驶来。一见到我，他便陡然顿住了脚步，盯住我，一手挠着后脑勺，一手把贴在前额的乱发往后撩，同时把那双沾满了新鲜泥土的黄布胶鞋偷偷地往后缩。没迟到吧？他嘿嘿笑着问我。
　　爸——我分明有些歇斯底里。
　　咋啦？父亲诧异地看着我。
　　你说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妈？嚷着嚷着，我的声音不由低了下去，你明明没在这里上班……
　　父亲涨红了脸，讪笑着说，被你看穿了。嘿嘿，我以前真在这里上过班。不信，你问保安，德阿产业园的地下排污管道，就是我们安装的。
　　这时，保安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父亲，瞪大了眼睛说，哦，原来是你呀，老张！接着又指着我问，这是你儿子，上大学了？
　　父亲立马绽出了笑脸，是啊，是啊，这是我儿子。我没能进到德阿产业园，等他大学毕业，就让他进德阿产业园。保安笑着说，欢迎欢迎！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父亲朝保安点了点头，伸出满是茧子的大手，摸着我的头说，儿子，想吃啥？我们先去吃饭，再给你写间宾馆。
　　我跟父亲走出十来米远，忽然想起母亲的话，便停了下来，说，爸，我还不饿。妈让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她想看你。父亲先是一愣，接着便回头指了指德阿产业园的大门，连声说，好好好，我们就在这里拍。你先等我一下。话未说完，他便飞跑着进了保安室。
　　不过一支烟的工夫，父亲便又跑了出来。他身着一套略显宽大的保安服，一本正经地往德阿产业园的大门前一站，挺了挺胸，刚绽出一脸灿烂的笑，忽又严肃地对我说，别拍我的鞋子。
　　我举起手机，再次看到父亲黄布胶鞋上的新鲜泥土，泪水立马便模糊了手机屏幕。
　　这一次，我没有再听父亲的话。
　　作者通联：637662四川南充仪陇永乐中学 张梓睿 15882665710

飘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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