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赛散文组014号【“德阿杯”全国散文有奖征文】东荆河畔北口街

捃治唐宋

　　东荆河畔北口街

　　文  安频

　　网市镇的边上有一条清河，蜿蜒从西北方向而来，绕过村鸡墟烟，甩开荒秽草莽。这是一条波澜雄奇的大河——东荆河，名列《水经》、古称“襄河”，窄处只有一百多米，宽处约两三百米，浩浩汤汤，绵延一百多公里。汉水支流，东注长江，不舍昼夜，星汉灿烂。堤左是集镇，有一个谭家池，呈椭圆形，有零散居民，大多屋子荒废了。池水前面有北口中学、北口小学，在过去很热闹，莘莘学子，琅琅书声。

　　东荆河，清人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称之为“芦伏河”、“冲河”等等。为什么今天叫这个名字呢？据当地水运部门的人员介绍，只因东荆河流经的地理位置恰好位于荆北水系东侧，因此附近的老百姓呼之为“东荆河”。

　　在惠风和畅的时候，东荆河端庄文雅、内敛恬然，宛如一个柔情脉脉的少妇。河水缓缓地流动，带走青草的密语、白鱼的梦想，芦丛密密地挤在一起，只见周围的微波中，水色青缥、风吹粼粼。在金风玉露之时，白花花的芦花飞扬起来，轻柔如雪。此时，河水有了灵秀的韵致。且看河上的乌色木船，在欸乃的桨声中，滑向银色的天际。

　　河岸一路的风景，好像吴冠中笔下的水乡画作，鲜明纯正、色调明亮，充满了大自然的清新。河的两岸是坚固的大堤，堤坡上长满了青草，堤下是速生白杨林，既可防洪固堤，又有经济价值。

　　河的水湄是大片的湿沙。略高的水岸草木葳蕤，疯狂的绿草见水便扎根，“繁衍生息”的速度很快，成了蛇鼠兔凫的“大本营”。凑过去看看，贴地生长的是车前子，在风中摇曳的是狗尾巴草，还有长得有一人高的蒿草，低地开着旋复花、矢车菊、牵牛花等等野花。

　　低矮的灌木一丛丛、一簇簇，枝柯攲斜，遮蔽岸边的一部分水面，这里面有鹪鹩、麻雀的小巢，但最好不要打搅它们。榆柳构椿杂然生长，没有人工栽培的那样成行成片，或三三两两、或形单影只，纤细袅娜，风姿绰约。

　　河滩的上面种着很多庄稼，季节转换、色彩变换。春日迟迟，油菜花托起了整个天空，高贵、明艳的金黄色涂抹在大地之上。玉米杆在溽暑时节拔节生长，河滩变成了青纱帐，伙伴们在里面躲猫猫，一晃便不见了。秋露降后，高粱穗成了红色，纵目望去，宛如神秘的造物主点燃的火把，把激情燃烧。

　　当年，我们每个人都会“打鼓泅”（意思是游泳)。一般人游泳，是用两手浮在水面前后划动，双腿在后面扑打，“啪啪”作响，如同打鼓，白色的水花飞溅。我记得似乎没有人教过我们，只因经常在水里玩耍，时间长了便会了。有一段时间，放学后，我与雷远同把书包交给一个同学带回家，然后跑到河边坐在油鼓子高头（俚语，上面）打水仗，一路水流骑回去。

　　游泳高手可以在水里“纵横驰骋”，调皮的人还会玩花样。有些人游倦了，干脆仰泳，俚语叫做“蹬仰窝”，即仰面躺在水面上，脚蹬手划，奋勇前进——每当看见这样的人，我便想起死海里的游泳人，不用动，借助咸水的浮力，便可以“蹬仰窝”，快活极了。记得有一次，我从学校溜出去。跑到东荆河里打鼓泅，玩上了瘾，忘却了上岸，结果迟到了，被游老师罚站。我站在门外哭了，游老师见我可怜兮兮，没过多久，便放我进去了，并告诫我：“不许再这样胡闹了！”

　　东荆河的鱼多得很，自古以来便是渔民捕鱼的好地方。机会好的话，还可以见到黝黑的瘦汉子划着“鹭鸶划子”在水面来去。据我观察，这是由两只很小的船，使用铁丝、绳索捆绑在一起的船，灵活轻便，是放鹭鸶捕鱼的“必备神器”。鹭鸶全身黑黢哒，脖子细长嘴尖硬，远看好像鹰鹫，有些威猛之态，江湖人称为“鱼鹰”。

　　据野老讲述，它本是行走沼泽、湖泊的一种水鸟，只因它的捕鱼本领被人们发现，因此有心人捉它来，经过驯养，专门让它捕鱼。放鹭鸶的人用手撑着竹篙，脚踩着两只船，不辞辛苦，只为追逐鱼群。钩沉往事，我还记得渔民吹一声尖厉的口哨，蹲在船杆上的七八只鹭鸶纷纷晾起翅膀，扑向水面、潜入水底，咬住大鱼小虾。渔民则撑着竹篙，坐下来抽一根香烟。没有过多久，陆续有鹭鸶钻出水面，嘴里或叼着小虾、或叼着大鱼，大鱼小虾挣扎摇摆，似乎要逃走，而鹭鸶赶快向船游拢来。这时，渔民连忙伸出竹篙，把鹭鸶接到船上。鹭鸶站在船舱中，把嘴一松，吐出鱼虾来，随即快速又扎入水中，好像训练有素的战士。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晓鹭鸶捉到鱼不会立即吃掉的缘故。这是因为渔民在它的脖子上拴了一个有弹性的皮圈，小鱼可吞下，大鱼只能咬住了乖乖交给主人……

　　北口地处三县（市）交界处，车马辐辏、商贾云集，那年那月，此地的市场经济很活跃。北口桥对面叫潘家坝，属于沔阳通海口管辖，那儿无集市，那儿的乡民往往坐渡船（没有修桥之前）过来北口赶集或者卖菜，洪湖黎口等村的人们骑自行车或者徒步过来，在马路边买菜。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建闸，从而解决了周老、龚场、网市、分盐等地人们饮水（利用水自流）的难题。到2000年，河床淤积，自然抬高了，旧闸不能用了，便在北口桥右边寻找地址，开挖、修建新闸，完工后，用电力提水，保证周围农田与生活用水。河滩边卖黄沙的人，现转移到堤内，设置沙场，专卖碎石、沙土。记得那时，桥的下坡处，有小餐馆、小吃店、杂货铺、药铺、篾匠铺、铁匠社、理发社等等门店，不远处有服装厂、钢管厂、预制厂、棉花采购站、粮站、邮局、医院、等。夜晚，南来北往的客人停车，在路边摊吃饭、小憩。那是有一句土话，叫做：“北口的小鱼仔，穿肚皮。”意思是说这鱼儿好吃。还有一句话叫做：“小伢子不吃饭，剥（驳）口。”剥（驳）口谐音“北口”，趣味无穷。从桥上下坡向右，可以到杨林关。从新闸往前走，是洪湖，再往前走，便到府场。

　　北口老街距离我住的预备堤（光绪年间版《沔阳州志》谓之：“御碑堤”，不是专门为写这篇文章，我还真不知道这来历）只有一公里多的路程。它是监利县最北的“边陲”小集镇，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它的位置。但我依稀记得，过了东荆河，到沔阳坐车可以直达武汉，是监利县到武汉的必经之路。小镇当时有供销社、百货店、日杂店、书店、粮站、副食品收购站、废品收购站等等。——如今却空无一人，凄然冷寂。

　　暑假的时候，我记得与儿时伙伴到池塘中戏水，到干渠中抓泥鳅，到瓜田里“顺带”摘瓜，到树上捉知了。晚上，还一起去下鳝鱼豪子，下诱捕黄鼠狼的夹子，玩得非常起劲。我弄了鳝鱼之类，提桶子到北口街上去卖，得些钱了，可以买纸呀笔呀、连环画，有时亦提回去，给姆妈弄菜吃。

　　供销社收知了壳，收购价很高，一斤卖块把多钱。堤外的防浪林里，蝉鸣聒噪，吵翻天。我瞟见树干上有蝉壳，便伸手取下来，倘使在高处，便竹竿网兜刮下来。等到有一斤多时，拿到北口街供销社去卖，一般情况下可得两元左右。偶尔，到路边摊，出角把钱吃一碗包面（馄饨），鲜美的味道，至今还记得！后来再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包面了。过去的食材、水源均比如今好，美食再难复制了。

　　北口街，还有一个我常去的地方——书店。这地方非常简陋，在供销社的一角，有一个玻璃书柜，里面放了了二三十本书。我最爱看的是连环画《东周列国志故事》，还有《十万个为什么》系列书。在连环画里，我知道伍子胥是我们这儿的人。在那个年代，不是经常有新书到，翻来覆去，老是那几本书……

　　时光匆匆流过，我的一头青发已染白霜。小小的北口街亦发生了沧桑巨变：北口大桥联通两岸，让轮渡成为了人们记忆中的场景。

　　宋人云“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似燕归来”。北口街早已被浮华甩在了身后，成为了一条背街。前不久，夏雨初霁，郑重其事地行走老街，只见石板已残、老屋墙皮剥落，不见很多人，居住的人很少了……

　　我只知道老街要休息了，但我不希望它带走一群孩子们恣意挥洒的过往岁月……

　　如今的北口街在仙监洪的边陲小镇上，辐射面广，商业繁华，面貌一新。北口小学、北口中学，均是新楼房，漂亮雅致，还有卫生院及一些小型企业，让这里焕然一新。新北口大市场每天迎接南来北往的客人，极盛时有近两千人来买菜、赶集，车水马龙、人语喧天。对面的几家餐馆生意火爆，油辣的香味飘得很远。还有挺立在路边的一排排路灯，在黑夜闪烁出璀璨的光芒，点亮广袤的星空……

　　【作者简介】安频，男、湖北省监利县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音乐文学学会会员。出版有《足下集》等多部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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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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