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赛小说组043号【“德阿杯”全国小说有奖征文】正骨刘

云之霓裳

               正骨刘
                    陈顶云
      
    “正骨刘的孙子大军死了，那么好的孩子，可惜了。”刘二秃边打棺材边对张大嘴唠叨。
    “是呀，他一死坑两家，这可让张娟咋整啊，还没结婚呢，挺着个大肚子可咋嫁人呀？”
    “明天大军要下葬呢，我得赶紧打棺材，出殡的时候你去帮忙吗？”刘二秃擦一把汗，望望闲得掐手指甲盖玩的张大嘴。
    “我去，一定得去，上辈人有过节，咱们做小辈的应该往一起撮合，否则，显得咱们太小气了不是？”
    “呵呵，真没想到你大嘴的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刘二秃递一支烟给张大嘴，大嘴接过点上，狠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用舌头把烟从左嘴角捻到右嘴角，“嘁！我们老张家人的心胸可宽大了，哪像你们老刘家呀，鼠肚鸡肠的。”
    刘二秃也“嘁”地一声，拿出两扇木板敲接榫卯，声音叮当乱响，“你说你们老张家大度是吧？为啥看我们老刘家人口多了，你们老张家就请了南蛮子来破我们老刘家的风水？弄得我们老刘家老出少亡？”
    张大嘴讪笑起身，“不跟你掰扯这个了，都几百年前的事了，有意思吗？”他捋捋山羊胡子，拍拍肥大的屁股，起身走了。
    刘二秃看张大嘴走远了，冲他背影“噗”地喷出一口浓痰，又把两扇木板对接好了，锤子落处，叮当乱响。
    刘张村坐南朝北，背靠大山，因山形似龙，名曰青龙山。山南有一条小河，蜿蜒环村而下，常年清冽不干，名曰小清河。全村一千多口人的村子，刘、张两大姓各占一半，几百年来，他们从不结亲家，因为祖上有世仇。
    要说这世仇，还得从清朝说起，那时候，刘家比张家人口多，刘家老祖仗着族里男丁多，当了里正。刘家就仗着权势经常欺负张家，张家的人也不白给，打不过还不能使用些歪门邪道吗？他们就请了南方的风水先生，发誓要破坏老刘家的风水。
    风水先生身着长袍马褂，手拿阴阳八卦罗盘，这儿瞅瞅，那儿测测，最后，对着一长条石头说话了：“这儿！对，就是这儿！你们看，这长条石头就是一条石龙啊，你们快看，”他用手指点着石头的走向，“它这是直奔了那座大坟去了，大坟里面埋的是谁？”
    果然，大家拿出木匠单吊线的本事眯眼一看，石头没入了土里，尽管隔了好几个土坎，还真和那座大坟连成一条直线了。旁边跟着的张家老祖们说：“是老刘家的祖坟。”
    “如果你们想斗倒老刘家，就让他们少生男娃，男娃少了，他们想乍煞也乍煞不起来了。”
    呼啦啦，张家老祖跪下一大片。“还求先生破解！”
    风水先生一指石龙所在的地块，问：“这是谁的地？”
    其中一位老张家的老祖说：“我的。”
    “那就好，你们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便可破解。”
    风水先生说完，收起罗盘，拿了卦金，连饭也不吃就走了。后来老刘家的人说，他怕老刘家出来人，砸断他的狗腿！
    第二天，老张家组织一干人马在石龙没入土地的那个地块挖地基，盖起一座斩龙台，在斩龙台上连唱七七四十九天斩龙大戏，期间烧香磕头，香灰足足三尺厚。这样的事情惊动了四邻八乡，都赶来看大戏，当然也惊动了老刘家的老祖们，他们个个血脉贲张，拿着镰刀和锄头，打算要和老刘家决一雌雄。刘里正怕闹出人命对上面不好交代，就说：“咱们也找个风水先生破破他们的风脉，看他们还乍煞不！”
    结果，风水先生给出了个在斩龙台前挖胡芦沟的主意，说只要挖成葫芦样的沟，就算他们破风水也破不到他们这儿了。老刘家全族出动，把属于自己的那块地挖成了葫芦形的沟。
    那一年，山东遭遇大旱，饿殍遍野，到了外甥不敢走舅家的地步。刘张两家往往趁着黑夜，互相扒出埋的死孩子吃，都得了浮肿。刘里正正值旺年死了，他唯一的儿子玩水，也掉小清河里淹死了。后来的后来，老张家户大丁多，就当了里正。老刘家一直不兴旺，年轻人外出的，在家的，死亡率非常高，就是有几个活得年纪大的，也没有善终的，几乎都是爆病而亡。如果像这样死亡速度的话，老刘家的人在这个村传承到现在，估计会绝种了。可是他们的遗传基因好，几乎每家每户的头胎都是男娃，这就给他们的繁衍带来了生机。
    所以，老刘家恨死老张家了，几乎到了碰到鼻子也不说话的地步，更别说成亲家了。
    正骨刘的真名字没人能记得，他高超的正骨技艺却在四乡八里出了名，因此得了这个诨号。
    大人有仇，小孩子通常是忽略不记的，更何况是老几辈的仇。正骨刘十几岁的时候，上青龙山放牛，山高坡陡，牛上不去就在半山腰吃草，他和张大嘴爬上了山顶，玩着玩着就晌午了，他们急着下山，张大嘴一个不注意，摔了个狗啃屎，趴在地上瞎叫唤：“哎哟！哎哟!我的腿断了！”
    正骨刘想背他下山，无奈自己力气太小背不动，他忙跑下山去求救。也巧了，当时生产队里有人在那个山坡上干活，张大嘴的爹和正骨刘的爹也在，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他们急急忙忙都往山上跑。大嘴的爹看看不能动的儿子，对正骨刘的爹说：“看你家熊孩子干的好事！祖上有仇咱们没仇吧，你儿子屁大点的孩子就想让我家断子绝孙！”平时张刘两姓没什么过节，只有到了两姓发生冲突的时候才会旧事重提。
    正骨刘的爹一听这话，老脸挂不住了，他痛斥一声：“龟儿子，你给我过来！”正骨刘期期艾艾往前蹭，拿眼光扫向大嘴的爹，期望他说一句好话，能让爹饶过他。偏偏大嘴的爹不开窍，继续火上浇油：“你们祖上没有一个好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你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鸟！”
    正骨刘一股血性上涌，他瞪一眼大嘴他爹：“大叔，你既然说大嘴是我打的，那我就给他治好！”还没等两个大人反应过来，正骨刘就握住了大嘴受伤的大腿，一转一捏一送，拍拍打打一阵，大嘴疼得杀猪一样嚎叫。忙乎完这通，大嘴出了一身汗，伸腿试试，腿能动了，起来走两圈，居然跟没事人似的。
    原来，大嘴的大腿脱臼了，正骨刘这一通胡捏正好和正骨人治疗脱臼的动作一样。直看得两个大人一愣一愣的。
    回到家，正骨刘的爹问他怎么会接骨？正骨刘说，队里一头牛掉胯了，他曾看过人家给牛接骨。他看完给牛接骨后，也是巧了，他放牛遇到一条狗的腿也不知是不是掉胯，看它拖着后腿走路怪困难，他就按接骨那人的手法操作一通，那条狗的腿居然好了。
    小孩子的话自然是不能信的，正骨刘的爹以为他是闹着玩的，就没当真。可是，乡邻们有个错骨脱臼什么的，为了省钱，还是愿意让这个小孩子一试。后来他又央村里赤脚医生给买了几本正骨的书，日夜啃读，又加上那么多愿意来接骨的人当实验品，他的接骨技术日渐精进，渐渐闻名于四乡八里。
    自从正骨刘有了这门手艺，张姓人经常求到他的门上，刘姓和张姓家族和睦了很多，刘姓猝死的人似乎也少了很多。张大嘴嘴碎，他对正骨刘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服气，在外传他瞎话：“他是瞎蒙人的，什么无师自通，还不是仗着山里人不懂，胡治，正骨又治不死人的。就算有治好的，也是瞎猫逮到了死耗子嘛！”
那时候的正骨刘正值血气方刚，他本来想找他理论的，也巧了，还没等他上门兴师问罪呢，张大嘴就自动送上门来了，正骨刘正吃着饭，看到大嘴进门，立马站起身，攥紧拳头。张大嘴捂着嘴，含混不清地哇哇叫。他老婆急得干跺脚：“大兄弟，你快给看看他的嘴怎么了？”
    正骨刘一搭眼就看出大嘴的毛病了，感情是下巴颏脱臼了。正骨刘又坐下了，边慢条斯理吃饭边冷哼：“话多，报应到了！”
    “大兄弟，他今天早晨打了一个哈欠就这样了。您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啊，他狗肚里盛不了二两酱油，您大人有大量，一定要给他治治啊！”
    正骨刘哼哼两声：“我看不了，你们还是去大医院吧。”说完就要关门，张大嘴干啊啊说不出话，急得脸红脖子粗的，他冲老婆腿弯子一踹，老婆就跪下了，她也识趣，哭哭啼啼抱住了正骨刘的大腿：“大兄弟呀，你看我们穷家小户的，上不起大医院呀，您高抬您那贵手，给他治治吧，他保证，以后再也不白话您了，是吧？孩儿他爹？”大嘴忙呜呜着点头如捣蒜。
    “呵呵，”老少爷们闲暇聚在一起吹牛皮时，正骨刘想起这事就笑：“我要不是看在大嘴嫂的面子上，我才不给他治呢。我扳着他的脖子，左右开弓，一边打嘴巴一边说，看你还嘴贱不？看你还造谣不？”老少爷们哈哈大笑，大嘴却胀红了脸躲到墙旮旯里抽闷烟去
了。
    还有一个更邪乎的故事呢，没人看见，是正骨刘自己说的。他说有一天晚上刚睡下，就听见有敲门声，他以为是有人来求医，披着对襟汗褂子就出来了，结果看到一条大狗蹲在门外，它嘴里叼着一只小狗，看到正骨刘开门出来了，它把小狗放下，身子趴下，头伏在地上呜呜叫，不时用爪子拨拉下小狗，小狗就痛得尖叫。
正骨刘拾起小狗，摸摸捏捏，发现是被猎人放的夹子夹断了腿，正骨刘上屋里拿来竹片草药破布什么的，熟练地把草药粉研碎掺水和好，放在破布里抹平给小狗的伤腿缠上，又用竹片固定，气定神闲间，这一切就做好了。他拍拍大狗的头，示意它可以走了。
    大狗直起身，对着他嗷嗷叫了两嗓子，含住小狗走了。
    本来想回院里休息的正骨刘，一听狗叫，头发根子发炸，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哪是狗的叫声啊，分明是狼嚎！
    第二天晚上纳凉，他讲给人们听的时候，大嘴第一个抬杠：“咱们四乡八里没有狼，再说狼能通人性？它能知道你会正骨？”
    正骨刘冷笑两声：“信不信由你！”
    这个故事人们听了不信，觉得那是正骨刘为了宣扬自己的技艺高超故意编造的。
    一个月后，村中大槐树下，纳凉的人们也该回家了，他们拎起马扎站起身正准备走，忽然，一只大狗拦住了去路，它的身旁，跟着一条蹦蹦跳跳的小狗。大狗在嘴里吐出一物，冲正骨刘嗷嗷嚎了两嗓子，领着小狗消失在夜色里。
    人们听那叫声，这才回过神来，“原来真的是狼啊！”他们战战兢兢凑过去看狼扔在地上的到底是何物，不看不要紧，一看大家齐尖叫，其中就有个人大叫一声昏倒。
    狼是来报恩的，它千不该万不该，报恩的物件居然是一只手，干枯的手指上，带着铜戒指，手脖子上，一只阔大的银镯闪闪发光。
    昏过去的是时任村大队长的张二狗，这只银镯他太熟悉了，是刚刚死去七天的老婆戴的下葬物品，是她的陪嫁品。
    张二狗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他吩咐儿子们，一定不要和正骨刘走得太近，邪性！
    张二狗有个孙女叫张娟，水灵灵得跟水葱一般。她和正骨刘的孙子大军光着屁股一起长大，小时候过家家，张娟扮妈，大军扮爹，很投缘。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恋爱了。
    最先反对他们恋爱的是正骨刘，他痛斥孙子：“你难道没听你爹说过斩龙台破风水的事吗？想当年，咱们老刘家屈死了多少人呐！”
    大军上过高中，有自己的见解，他说：“爷爷，您那都是老黄历了，迷信的事您也信？您看咱们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
    “迷信？呵呵，那你能解释那时候咱们刘姓死了那么多年轻人吗？”他最欣赏的就是孙子了，有头脑有主见。
    “爷爷，根据我对以往咱姓死去的人的推测，咱们老刘家有一种遗传病，一种慢性肝病，这个病有遗传性，过去医疗条件差，所以就死了很多年轻人。爷爷您看，咱们现在都打肝疫苗，这几年少亡的几乎没有吧？”
正骨刘无话可说了，看着整天黏在一起的一对璧人儿，他也就默认了。
    可张二狗死活不同意孙女嫁给刘家，他说在祖上都不结亲，到他这辈儿不能破了规矩。无奈之下，两个年轻人私奔了。张二狗发誓，等孙女回来了一定要打断她的狗腿！
    一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儿媳说：“爹呀，听刘家人说，小娟怀孕了，再不结婚的话，等显了怀儿，咱家丢人可就丢大发了。”拗不过儿媳和儿子的软磨硬泡，张二狗才松口让他们回来完婚。
    几百年来，刘张两家从没结过亲，这一天大的喜事，让全村沸腾起来，特别是郎有情妹有意的张刘两家的年轻人，比打了兴奋剂还高兴，都帮着大军和张娟张罗婚事。一时间，全村锣鼓喧天，比过年还热闹。
    日子在喜庆和忙碌中过去，终于迎来这对新人结婚的日子。一大早，张娟被花车接去化妆了，大军的堂嫂在拾掇拜堂时要用的天地桌子。桌子上必须要用板栗枝、松枝插在花瓶里，上面还要夹上红红绿绿的花生，寓意新人早生贵子，还要男孩女孩花着生。松柏是祝福新人的爱情，如松柏一样长青。
    堂嫂嘟哝着：“还缺什么呢？对了，还缺两支大红蜡烛。大军，你赶紧买去！”大军听见堂嫂吩咐，答应一声，骑上摩托车就走。刚拐上大路，从青龙山下来一辆拉白石的大汽车，他忙一拐车，躲到路旁。
    大汽车就着下坡的惯性猛冲下来，猛一打方向盘来了个急拐弯，汽车的尾部一下把大军扫倒，他当场昏了过去。旁边有人赶紧通报给他的父母。父母仓惶地奔来，找了车辆马不停蹄送往医院。由于大军倒下去的地方有一块呲出来的尖石头，正好磕在太阳穴上，颅内瘀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一时间，喜堂变灵堂，男女亲眷哭成一团。张娟不相信这是真的，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大军怎么就死了呢？一时天上一时地狱，一时傻笑一时哭嚎，张娟哭昏在灵前。
    正骨刘这辈子就这一个孙子，他大病不起，唯有能让他挂心的就是张娟肚子里的孩子。他赶紧吩咐儿子，要保住张娟肚子里的孩子，这可是他家唯一能传下去的血脉了。
    儿子哭丧着脸说：“我早和张家说了，亲家不同意留孩子，说一个大姑娘家，没名没份的，不好生个孩子的，说趁着还没生没有牵挂，做去了还能找个好主儿。”
    “那娟儿怎么说？”正骨刘咳嗽两声，“那也是她的血脉，虎毒还不食子呢。”
    “娟儿是个好孩子，哭昏过去好几次了，她娘劝她做掉孩子，她死活不同意。”
    “你赶紧把咱这几年积攒的钱划拉来，让她来生孩子，生完就走，这十几万块钱就当咱们补偿她的，不耽误她找婆家。”
    大军爹还没起身走，忽然大门被撞开，尖锐的大嗓门穿透屋墙，灌进正骨刘的耳朵里。一听就知道是张娟的娘来了。
    “大叔，您就行行好吧，我女儿是黄花大闺女，本来能找个好婆家的，这次被你们害惨了，这事本来就不光面了，如果再生了孩子，你们让她以后还怎么找婆家哟！”张娟娘推门进来，噗通就给正骨刘跪下了：“大叔，这孩子就听您的，您老看在咱们多年老庄邻的份上，就去劝劝娟儿吧，她弟弟还小，俺可就这一个宝贝闺女，她躺在床上好几天不吃饭了，饿出个好歹来可咋整呀？”
    正骨刘哀叹一声：“命呀！”他起身，让儿子一只手扶着，一只手拄着拐棍去了张娟的家。张娟神色憔悴地几乎脱了骨，看见正骨刘来了，挣扎着翘翘身子，叫了一声爷爷，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正骨刘叹口气，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上我们家吧，生了孩子，我们抚养着，你想走就走，不想走我们家就是你的家。”他从儿子手里拿过十几万块钱递给张娟：“喏，这是我们的家底，从此后，就由你来掌管。”
    “娟儿啊，别听这个老混账的，钱能买来幸福吗？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他们这是缠住你不让你幸福，娟儿呀，可千万别上当啊！”不知什么时候，张二狗出现在屋门口。
    “你才是老混账，你说什么呢！”正骨刘早就看不惯张二狗了，从年轻时就看不惯他，不！从一出生就看不惯他！要不是有求于他，他现在就想扁他！
    “你就是老混账！自从你想结这门亲，我就觉得你们没安好心，你们这是把我孙女往火坑里推呀，你光顾着你们传宗接代了，顾虑过我们娟儿的感受吗？你这么缺德，是报应！”
    “我打死你！”正骨刘一拐棍抡来，张二狗躲过，拿起一个板凳就砍。张娟从床上爬起来，隔在两人中间，张二狗一板凳打下来，正砸在张娟肚子上，张娟“哎哟”一声跪在了地上。众人愣了，大片的血渍正在她的身下蔓延成河……
    六十多岁的正骨刘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几岁。他彻底垮了，整天躺在床上不起。儿子想送他上医院，他说自己没病，就是觉得累，死活不去医院。娟儿也嫁人了，日子就在沉闷的气氛中度过。
    正骨刘再也不给人家正骨了。以前想把这门手艺传给儿子的，无奈，儿子对皮肉下面的骨头没感觉，用正骨刘的话说，儿子天生就是干粗活的料，干不了巧妙活儿。本来孙子大军灵巧，想等他结婚后传给他的，可是他……所以，但凡有个错骨脱臼的，都被正骨刘撵去大医院治疗了。人们以前让正骨刘正骨根本没花过什么钱，治好后，最多送一斤酒二斤点心的，正骨刘往往笑嘻嘻地收了，等人家快走出家门时，再把点心塞给人家，说孩子爱吃，他一个老头子家只喝酒就好。
    大医院里的治疗费死贵，当人们回忆起这些免费的服务时，才恍然发觉正骨刘付出的太多了。
    躺在病床上的正骨刘总是念叨一句话：“我积德行善一辈子，老天咋就不开眼呢！”所幸的是，老天终于开眼了，四十多岁的儿媳又怀了二胎，而且还是双胞胎。正骨刘乍听此消息，精神好了很多。
    一转眼又到了蛤蟆叫蚱蜢跳的季节，一天半夜里，正骨刘刚睡着，木头大门就被砸得山响：“大叔救命呀，大叔救命呀！”
    大军爹在西屋听见了，大声问：“谁呀？我爹早就不给人正骨了。你还是走吧。”
    “大兄弟开门呀，我是娟儿的爹，我儿子下河摸鱼滑倒了，摔掉了大胯……”
    还没等他说完，大军爹不耐烦地说“|大胯掉了上医院，上我这里吵吵啥！”说完连大门也不开就往回走。
    “大兄弟救命吧，上大医院还要一百多里山路呢，再说了，大黑夜的，上哪儿雇车去？求求你了，让大叔给捏捏吧。”大门外，响起小孩子的哭声，哭得大军爹心尖打颤，拽住了脚步。他打开门：“我爹这几天精神刚见好，不能劳累的，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治吧，快走吧，别耽误了孩子。”
    娟儿爹看见大门开了，赶紧吩咐外面的人把儿子抬进来。一张门板上，八岁的男孩儿哭得直打噎。正骨刘早就醒了，脸朝里躺着装睡。
    “大叔呀，我给您跪下了，孩子的幸福就在您手里了，孩子以后瘸了，还怎么成家立业呀？”
    张二狗也来了，也噗通一声跪下，“老弟呀，是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人家不是说，医者父母心吗？等孩子好了，以后，我孙子就是你孙子。”
    正骨刘老泪纵横，老天有眼呀，我孙子死了，你张二狗也不得安生。他摆摆手，意思是说不治，你们快走吧。
张二狗一狠心站起来，凄怆地大吼一声：“报应啊！几百年了，老天爷呀，还有完没完？”
    张二狗吩咐人抓紧抬着孩子走，孩子已经疼得哭不出声音来了。
    “等等。”正骨刘强撑起身体，儿子忙一把扶住他下床，他踱到孩子跟前儿，右手抓住孩子的膝盖，左手摸着大腿根处，按住呲出的骨头，右手轻轻有节奏地小范围地活动他的腿，然后，猛地一送，孩子“啊呀”一声，张二狗和儿子忙问：“疼吗？”孩子咧咧嘴说：“疼！”正骨刘说：“别乱动乱摸！”赶紧吩咐儿子找来以前制作的竹片和草药，将药草仔细研磨兑酒敷上，再用竹片固定住孩子的胯骨。正骨刘满脸大汗，气喘吁吁，但他依然有条不紊地操作着，一刻也不停。直看得张二狗老泪横流。
    张二狗和儿子千恩万谢地走了。正骨刘觉得今晚特别累，虚脱了一般躺倒床上，嘀咕一声，“冤冤相报该了了啊……”复又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正骨刘出殡那天，张二狗也来帮忙了，他不顾自己年龄大，发一声喊，“起灵了——”！率先抬起了棺材。
    一时间，全村空巷。（7259字）
通联：（273413）山东省费县马庄镇北豹窝村
姓名：陈顶云
电话兼微信：18300461344

云之霓裳

对不起哈，哪位值班老师看到后给添加上作品题目，谢谢您！

一湾浅蓝

云之霓裳 发表于 2019-7-17 14:26
对不起哈，哪位值班老师看到后给添加上作品题目，谢谢您！

短篇要投到指定邮箱。

云之霓裳

一湾浅蓝 发表于 2019-7-17 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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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谢谢您

云之霓裳

一湾浅蓝 发表于 2019-7-17 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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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 能把这篇删除吗？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