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赛小说组027号【“德阿杯”全国小说有奖征文】床下有只小白瓶

罗玉剑

　　床下有只小白瓶　　

       文/十七


　　龙抬头这天，父亲打来电话，语气比平素要凝重。他说，左邻右舍都盖了楼房，我不能指望谁了，决定立马就盖。
　　他似乎已经深思熟虑了，语气里带着决然的意味。
　　我知道父亲说“不能指望谁了”的意思。我是出嫁的女儿，凭父亲这样很骨气的人，他不是说我。他说的是我哥，他的儿子。
　　怎么就指望不上了呢？哥不是酗酒么，不是信奉小赌怡情么，交不上女友，自吹独身妙不可言么，挣钱不多是因为钱是身外之物么！
　　父亲是指望不上他的儿子了。我理解父亲。但是，仅凭您的力量能修一座楼房吗？我问。
　　你不要小看我！父亲有些生气，终究没撂电话，他坚定地跟我说：能！我能！
　　我不好再说什么，但我很担忧他那个“能”。我听见父亲在电话那头努力平息心情而发出深长的呼吸声。沉默了一阵，他说，你哥因为缺钱花，做傻事儿进了监狱，五年。
　　我听见父亲哽咽了。
　　这消息着实让我难受。哥虽然不那么男人，做一个社会底层的蚁且这么活着，不至于让人心生厌弃，也不错的。
　　不曾想，他整出这么个幺蛾子来。这不是要父亲的命么？叫父亲怎么面对邻里乡亲？
　　我正搜肠刮肚寻词想安慰父亲，他说，不能让乡亲们看你哥的笑话，楼房我是盖定了！有空过来帮忙吧。
　　父亲说罢就挂了电话，不容我说什么。父亲告诉我的两个消息，任何一个都令我很担心很无语。
　　像父亲目前的状况，把钱留着养老吧，还不知够不够，他却要用养老金修楼房。我深深忧虑父亲的这个仓促的决定。
　　我也深深忧虑我哥。五年后，社会于他已经很陌生，那时他恐怕如蚁一样生活都很难。
　　父亲盖楼心意已决，很快，楼房的基础就弄好了。
　　临近端午节，楼房起到了一层，我去的时候，工地一派繁忙。父亲看见我，噔噔跑过来，对我一通交代，弄得我是一愣一愣的。
　　我说，爸！我不是建筑师，修房造屋哪里懂啊！
　　父亲哦了一声，也是哈，那，煮饭烧茶去吧，这里有我！
　　父亲是一个农民，没有干过工地的活，现在盖楼房，忙上忙下，使惯了锄头的人，使用铲子显得笨拙，提灰桶的样子也很滑稽，他却干得欢快，脸上总是无怨无悔的样子。
　　吃饭的时候，工头问父亲，你儿子做啥子生意哟？挣一年就能修楼房。
　　父亲哈哈一笑，端起一杯茶：来！以茶代酒，你辛苦了！工人师傅都辛苦了，我敬大家一杯。
　　工人们就一个劲起哄，要灌父亲。父亲乐呵呵的一一领情。
　　饭后，父亲上了好几次厕所。有一次还去了好久才出来。
　　我暗暗担心父亲的身体。劳累不说，在他内心，哥的事对他就一点没有影响吗？
　　我跟他讲不要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
　　他说，茶水么，又不是酒！没事儿。手一挥，转身忙去了。他说这话，带着一丝儿颤音。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揪了一下。
　　经过半年紧张施工，父亲的楼房竣工了。
　　村东山洼里，老树环抱的地方，矗立起父亲的楼房。虽小，却很精致。望上去，层林尽染处，蓝天白云下，那座卵白色的小楼，美美地立在那里，沐浴着秋天的风，样子有点骄傲。
　　乡亲们纷纷前来，父亲领着他们楼上楼下转，导游似的不停解说。
　　有人问了工头同样的问题。父亲爽朗一笑，递上一支烟，说，我儿子讲，他在做贸易。——贸易是啥？我也不懂，回头我问问他吧。
　　父亲送走乡亲们，然后叫上我，为他和房子拍照。拍的时候，他说，留个念想吧，几年后还看得到新房的样子。我看见父亲几次泪眼婆娑，背着我悄悄擦。
　　第二天，父亲一早叫醒我，说要去看看哥。特别嘱咐我带上昨天拍的照片。
　　哥很瘦很黑，当他看到楼房照片，叫一声“爸”，呜呜咽咽哭开了。父亲几次撇过头去擦眼睛，然后说，楼房修好了，邻里乡亲有的你也有了，今后挣本分钱养活自己……父亲注视着哥，直到他点了点头。
　　父亲的话有点怪怪的，在我心头像一团乌云飘过。
　　第二天，我打电话找父亲，他的电话却关机了。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匆忙赶过去，发现父亲躺在床上，身子都僵了。
　　收拾父亲的遗物，他的枕头下有一张检验报告单，结论是直肠癌晚期，日子是龙抬头头几天。
　　父亲的床下有只小白瓶，名称是艾司唑仑，就是安眠药啊。
　　
　　作者十七，本名罗玉建，在《小小说月刊》等刊物有小说发表。
　　通联：四川省安岳县如诗美地三期
　　电话：18190344879.
　　

北娜

看标题，心里就想到这是个不好结局的故事。文中，刚强一辈子的父亲，就这样走了！现实生活中，此文能警醒多少这样的子女？

罗玉剑

北娜 发表于 2019-7-12 13:21
看标题，心里就想到这是个不好结局的故事。文中，刚强一辈子的父亲，就这样走了！现实生活中，此文能警醒多 ...

问好娜姐！

胡兴雄

父爱如山，学习！

罗玉剑

胡兴雄 发表于 2019-7-13 08:41
父爱如山，学习！

胡老师好！好久不见啊

倾城月光

"不能让乡亲们笑话你哥“"邻里乡亲有的你也有了，今后挣本分钱养活自己"，也许这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父亲能够做出的最大努力，读来令人心酸感慨，而这样的父亲，现实中可以随手抓来一大把。文中有一个疑问，儿子犯事了，乡亲们会不知道吗？在我所晓得的乡下，风吹草动都是家喻户晓的事。问好罗老师！

罗玉剑

倾城月光 发表于 2019-7-14 13:46
"不能让乡亲们笑话你哥“"邻里乡亲有的你也有了，今后挣本分钱养活自己"，也许这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父亲能 ...

这种事也有的，比如在外地犯事外地法院宣判，乡亲们就不会知道。

倾城月光

罗玉剑 发表于 2019-7-14 21:41
这种事也有的，比如在外地犯事外地法院宣判，乡亲们就不会知道。

嗯，我没想到这种情况。再次读，还是让我想起自己的老父亲，任性坚韧又爱面子的老父亲，还是禁不住喜欢文中塑造的父亲这个人物形象。精华支持!

罗玉剑

倾城月光 发表于 2019-7-16 15:05
嗯，我没想到这种情况。再次读，还是让我想起自己的老父亲，任性坚韧又爱面子的老父亲，还是禁不住喜欢文 ...

谢谢黎老师鼓励，问好！

肖福祥

收藏！

学习！

罗玉剑

肖福祥 发表于 2019-7-18 16:02
收藏！

学习！

问好肖老师

飘尘

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