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赛散文组025号“德阿杯”全国散文有奖征文

王永文

杏树在，母亲在
作者：王永文

屋后有株杏树。大妈去世需要墓地，找到我们家菜园。在那菜当三分粮的年月，父亲有些不舍，毕竟是亲人，用一块鸡犬之地就换去了。堂兄感到亏欠，地边一株杏树也送了我们。
当时，杏树略粗于笔杆。呈歪斜状，歪斜处被虫蛀过。我小时调皮，吃饭时用饭粒塞过蛀眼，现在已长成碗口大的痼疾。换给我们的这块连堂兄家自己家都嫌弃的地，长年鸡踏狗踩，板结，没养分，杏树从没开过花、结过果。到我们家，父亲一有空就去捡地里的石头、瓦块，并且在边上打上木桩，围上竹篱，年年耕种，就逐渐肥沃起来。杏树长得丑，又挡犁，父亲嫌它，有次不小心，竟被犁划断一条根，根的断节处还在流泪呢。父亲想，这真是薄命的树，也在内心里自责。以后，树就更加歪斜。那副悲惨又可怜的样子，母亲瞥了一眼父亲，说他心狠。想到它长大后会开满一树漂亮的杏花，会挂满一树鲜红的杏儿，美丽而又香甜的梦就这样被父亲一不小心给毁了，我和姐姐是多么伤心，母亲也怄气。父亲像个做错的孩子，定定地站在那里，很不自在，脸都红了。
母亲几次试着将它扳正，都是徒劳！以为它活不了了。但是，母亲心疼它，怜悯它，没有放弃对它的希望，用种菜的机会给它培土，浇水，修枝。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比原来好些了。
五年过去，姐姐已出嫁，我也上了初中。有一天，我放学回来，杏树居然开花了！虽然开的花不多，但是格外耀眼夺目，枝丫也长出了两米远，树干已有锄把粗，比原来结实许多，歪斜着的身子，像一个身残志坚的胸怀理想的残疾青年，刚参加完一场比赛回来，坚毅地挺在那里，活泼，朝气，阳光，青春，靓丽。我为之一震。飞跑着去告诉母亲。母亲一看，眼前忽然一亮：就知道它是一棵很好的杏树，从它起先树干的端直和柔韧就能看出来，一般的风雨是刮不倒它的，它是一定要开花结果的，是一株有希望的树……
次年开的花就多起来，也结了果。而后年年开花，年年结果。别提一家人有多高兴了。杏儿熟了，母亲看树下孩儿们那副馋样儿，就给摘几个吃，还要给他们送些拿回去给家人尝尝。大人们看着满树又红又圆的杏儿都笑着直夸奖。
有一年，下大雨，刮大风。这风雨，史无前例的大。王家湾的风一般是从屋边旱河里刮上来的，都归了槽，就更大。风过处，嫩绿又粗壮的玉米一片一片地倒了，南瓜藤西瓜秧被刮得像一个个人头上的乱发。杏树已经一尺直径了，枝繁叶茂，绿阴如盖，花开得特别多，杏儿也结得特别多，压得枝条都垂下来了。母亲一来到杏树下，上下打量一番后，就自言自语地说：树大遭风啊。这天，母亲正在地里干活。分析杏树会惨遭大风的劫难，冒雨往家里跑，想用一根竹杆顶住它，岂料才走到一根田坎上，就远远地看到杏树在风中先是一阵猛转，然后再是仿佛一只巨手在往下压，这样反复几次，有一种不拧断杏树不罢休的架势，此时，杏树的力早已消失殆尽，似乎有些绝望了，只是呜呜的吼声中，在声嘶力竭地做最后无谓的挣扎！这场面，母亲被吓傻了，任凭大雨倾盆，她定定地站在那里一点也不敢靠近，随之，就是啪的一声，一根大大的枝丫轰然倒地，青涩的杏儿被摔得满地都是。大风过后，雨停了，母亲一声叹息后，苦着脸，找来剪刀，手锯，剪去残枝，修整断节，清水洗尽后，再用干净的布细细的包上，又给它施了肥。次年，伤口痊愈了。
我的两个孩子，是吃着母亲培育的杏树上的杏儿长大的。那个时代，吃食稀缺，我们家的杏儿酥酥的，甜甜的，糯糯的，将它掰开，取开杏仁，用舌苔与上颚轻轻一垫就能下肚，爽口极了，更稀奇。两孩子常说，我们是不会忘记奶奶的培育之恩的。
这株杏树，春天有花开，夏天有杏吃，秋天的落叶，孩子捡来扎在一起当毽子踢，冬天修枝有柴烧，不仅为我们家解决了生活的实质问题，而且原来房上瓦片常被河风吹乱，导致屋里漏雨，自从杏树大了挡了河风，就没出现过这种现象。现在吃食和柴禾虽然都不缺，但是杏树已经是我们家的一员，似乎无它不可！母亲一生没走过多远地方。渐渐有了年纪，没事就来到杏树下，或看花，或乘凉，或拾柴，甚至有些愿望也给它讲。
弹指一挥间，三十年过去。我从企业回到老家，两个孩子在外求学，妻子在外务工，我和母亲在家里。我白天出车运输，晚上回来，母亲把饭做好了，就在杏树下等我。从门外到杏树下有一些路，中间要经过一条阴沟和一个水泥坝子。这时的母亲八十五岁，眼睛只能看到一点点，白天走路，也要扶墙或其它东西。晚上更艰难，天黑了，我不让来杏树下。但她总是天天如此。担心被摔了，我就生气。只要看到我回来，怕我发现，就转身往回走，当我喊她一声时，她说：我想你呢。就这样，我们娘儿俩一前一后往屋里走时，我明显看到母亲的身体大不如前了……
几个月后，母亲走了。而后，我依然早出晚归，但杏树下再没有母亲的影子，心里总是空空的。今年，母亲去世三周年，孩子毕业参加了工作，我和妻子都没在家。家里有人捎来口信，说杏树上的杏儿那么多，重量过大，倒了伤到人怎么办？要我回家砍了。一天，我回去看，被吓了一跳，树身严重地俯下来，树的根部已经翘起来了！
我找来电锯。在树旁绕了一圈又一圈，左看右看，实在舍不得砍下它。这时，忽然发现两米处有根直立的枝丫，我在这地方切掉前部分，再将这个枝丫上半部去掉，留下一根小枝丫伸往树身歪斜的反方向，力就平衡了。
有人说我不果断，现在什么水果都有，留它啥用。我只说我们家都喜欢吃杏儿。她大惑不解。其实，我留着这株杏树，杏树在，母亲就在，母亲永远活在我和家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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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永文

辛苦版主老师，改了错字，重新贴上来了。

雁戈

欢迎参赛！

王永文

雁戈 发表于 2019-6-7 11:29
欢迎参赛！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