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假于物 曲径通幽——点评黎凡三篇自选闪小说

袁锁林

善假于物    曲径通幽
——点评黎凡三篇自选闪小说
袁锁林

     一个小男孩救出了一只松鼠，从而缔结了一对良缘（《松鼠奇缘》）。读完作品，你是不是也信服主人公的慧眼？古人云“有其父必有其子”，是否也可以说有“其子必有其母”？虽不免偏颇，但也不无道理。既然有“爱屋及乌”的延展，自然也会有“爱乌及屋”的探究。作品前部分讲述一个爱心男孩的故事，后部分则揭示一段奇缘的原委，前后辉映，一则并不简单的情爱故事，便在短短的篇幅中轻松地完成了。任何选择都有其合理性，何况是情爱？爱我所爱，便是情爱的法则。你是不是会意一笑，也感受到了作者的慧心？
     《不二》写的也是一则情爱故事，比《松鼠奇缘》写得还要空灵。作品以一只“白蝶儿”的视角，来展现女人公“朵儿”被包养到冷落到终于走出“金丝笼”的一段历程。作者删繁就简，采用国画的“写意”手法。“不二”这个题目很别致，文题对照，催人深思。在现代汉语词汇中“二”有不专一、不忠诚、缺心眼的意思。“不二”可以理解为糊涂的朵儿最终醒悟了，毅然决然走向了智性之路；也可以理解为白蝶儿的忠诚不渝；其实“不二”，是一种深奥的理念。道教哲学，指大道真一无二；佛教中所谓“不二”，简单地说，不是一，也不是二，没有彼此的分别。人生多歧路，难免弯路，能醒悟就是正途。此题画龙点睛，巧表主旨，确是神来之笔。
     《兰花烟斗》则进入了玄幻的境地了。作者在梦境中讲述了一则生死不渝的爱情故事。兰花烟斗是爱情的信物，也是历史的见证。爹似真似幻的从门缝里“闪进来”，在兰花烟斗的“一寻一藏”中，巧妙地完成了人物形象的塑造。这“一寻”，显现出丈夫对妻子至死不渝的忠心、父亲自我解嘲的豁达以及对女儿细致入微的关心，这“一藏”，蕴藏着女儿对父亲的拳拳之心。而梦醒来，父女从此阴阳两界，这“一梦一醒”，转瞬之间，岂不叫人痛彻心扉？
      黎凡三篇自选闪小说，均是两  性故事，却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凸出的相同特征是三篇作品均巧妙地借助一个物件（或谓之道具）来营构作品（《松鼠奇缘》中的松鼠，《不二》中的白蝶儿，《兰花烟斗》中的兰花烟斗）。"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语出荀子《劝学》）。其实，擅长“假于物”的何止是君子，作家创作小说，也深谙此道，只是巧妙不同；同时作者擅长把主旨尽可能地藏在文字的最深处，让读者在语言的幽径上独自前行，去领略探索的风光与趣味。

2017/12/23

松鼠奇缘
文/黎凡

      叔叔，借我30元钱好吗？
　　男孩手里攥着10元钱，涨红了脸，看得出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的口。
　　你要买啥？我问。
　　男孩不正面回答，乞求地望着我说： 我存钱罐里有钱，回去就还你。
　　男孩拿着钱，穿过来来往往的游人，跑到路边一兜售山果的老农面前。那里，一个铁丝拧成的笼子里，趴着一只恹恹无力毛色疏松凌乱的黑色小松鼠。
　　给！男孩大声说，递过40元钱，提起笼子就走。
　　叔叔，我要放了它，我们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男孩说着就往丛林里钻。
　　在一个无人迹的松林里，满头大汗的男孩放下笼子，拉开门栓。小松鼠好像预知到什么，掀开眼皮望着我们，我发现它的眼睛亮晶晶的，纯净，清澈。
　　男孩俯下头，急切地说：去吧，快去吧!放聪明点，别再被坏人抓住了呀!
　　小松鼠起了身，慢慢靠近笼门，一溜烟消失在密林里。
　　面对松鼠消失的方向，男孩长长地舒了口气。
　　听完我的叙述，叶问：就是这地方么？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答案？
　　我说：是的。那时，我遭到很多阻力，也很矛盾。但我想，一个如此有爱心的孩子，他的母亲一定是一个兰心蕙质的女人，我不能错过。
　　叶偎着我，说：你条件那么好，最终选择了我，我离过婚，还带着孩子。就因为那只松鼠?
　　阳光从松针缝隙漏下来，洒在叶光洁的脸上。叶突然惊喜地悄声叫道：快看，快看，是它吗？
　　顺着叶手指的方向，一只灰色的松鼠趴在树杈上，正好奇地瞅着我们，它的眼睛亮晶晶的，纯净，清澈，那是大自然中自由生命的完美呈现。
　　我划过一声响亮的口哨，愉快地招呼：嗨！小家伙，你换衣服啦？
(载于《小小说选刊》2017.07)

不二
文/黎凡

      我伏在别墅阳台一朵紫色的月季花下，焦急地等候朵儿回来。
　　此时是上午九点钟，平时这个点，朵儿穿着白睡衣提着花壶，睡眼朦胧地给阳台上的花浇水，她会对花蕊中间的我说，早上好，白蝶儿。
　　但朵儿已离家出走两个多月了。
　　我背叛朵儿，是因为一辆宝马把她送进了这幢别墅。我一生气，顺着她的长发滑到发梢。
　　那个大肚子秃顶男人特讨厌，他皱着眉毛挥舞着手驱赶我，说，哪来的野蝴蝶！
　　有花的地方当然有蝶了。朵儿说。
　　男人哈哈大笑，说，这么说我也是一只蝶啰？采了你这一朵鲜嫩的花儿！
　　他的笑声很邪乎。我鄙夷地摇了摇头顶的触角 。
　　那男人已经很久没露面了，他说，朵儿像一个木头人似的了无生趣。朵儿坐在阳台上，空洞的目光浮过开得正艳的花事，伸向遥远的天际。一个空气清新的早晨，神情恍惚的朵儿走了。
　　其实我很想念朵儿的。她去哪儿了呢？
　　我正胡思乱想，门突然开了，穿着职业套装头发扎成马尾的朵儿快速地进了卧室，一阵翻箱倒柜后，她提着行李箱出来了。
　　朵儿问，白蝶儿，我要离开这里了，你是留在这儿还是跟我去出租屋？
　　我大喜，一展翅膀飞上她的马尾。朵儿噔噔噔下了楼，跳上了一辆出租车。
　　是我该回去的时候了！我一点一点收拢翅膀，渐渐的，我变成一个小白点，消失在朵儿密密的黑发里。
　　别奇怪，我本是朵儿负气出走的灵魂。 现在，我重新归附于她的肉体。
　　车上，朵儿笑意盈然，朝气蓬勃，浑身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这味道，是那么灿然纯烈，这味道，让我憧憬着新生活的白云和蓝天。
(载于《小小说月刊》2017.10)

兰花烟斗
文/黎凡
　　                                                                                                                        
      门开了一条缝，爹轻手轻脚闪了进来。
      我惊诧地问:爹，你怎么回来了？
      爹“嘘”了一声，悄声说:我回来找个东西。
　　爹在屋里摸索。我问:爹，你找啥呢？
　　我伸手去摁电灯开关，灯沒亮。
　　爹问:我那烟斗呢？你见着没？
　　听声音爹很焦急，黑暗中我看不清爹的脸，我说:你都病成那样了，还要烟斗！
　　爹“嘿嘿”笑，说:那是你娘跟我私定终身送的信物，我要带在身边。哪怕你娘见了我认不出我了，但她一定认得那烟斗。烟斗柄上镌刻的兰花图案，就代表着她的名字呢。
　　我说：娘不愧是乔家大小姐，粉墨书香，一杆烟斗就表明了心迹。
　　烟斗是爹的心爱之宝，被爹随时揣在贴身的衣袋里。在娘去世后的十多年里，爹一个人守在乡下的老屋里，常常坐在门前的榆树下，叼着烟斗出神。
　　但我不能告诉爹藏烟斗的地方。一年前爹被查出肺癌，医生说不能再抽烟了。眼下爹病情危重，在医院已住了很长时间，问我要过几回烟斗，我撒谎说不知道。
　　爹在屋里转悠了一会，自言自语道:人老了真不中用，东西转眼就放没了。你娘见我这幅模样，怕是会不高兴了。
      爹走到床沿，替我捏好被角，说:瞧你累的！你多睡会儿，我走了。
      爹的手碰着了我的手，大冬天，爹的手很凉。  
                                                                           
　　我问爹去哪儿？爹没回答，轻手轻脚出了门。
　　突然，我的肩膀被人猛地一拍，同时听见丈夫的大吼声:你还打盹？爹他......，没了!
(载于《青年作家》第25期)

作者简介:黎凡，女，医务工作者，就职于四川省达州市中心医院。热爱闪小说创作，作品散见《中华日报》《金山》《天池小小说》《三月三》《小小说选刊》《小小说月刊》等报刊杂志，多次在全国闪小说大赛获等级奖，其中，闪小说《左耳》获全球华语闪小说大赛一等奖。有作品入选《闪耀星空——2016中国闪小说佳作选》，《中国当代闪小说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