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不仅是一只卑微的老鼠

叶雨

——迟占勇闪小说《怀念声名狼藉的日子》
赏析兼论陌生化写作在闪小说创作中的应用

叶雨/文

      马路上轧死一只老鼠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迟占勇先生却让它成了一篇脍炙人口的闪小说——《怀念声名狼藉的日子》。在闪小说百花园中，这支奇异花朵令众人驻足瞩目，久久不忍离去。其魅力何在？
      经过反复品味，我以为其原因有四——
      第一，题目好。
      声名狼藉的日子值得怀念吗？如同说“珍爱丢人现眼的糗事”一样，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正是不可思议才会引起读者的兴趣，非要弄明白其中缘由不可。读者的眼球就此被牢牢定住。
      第二，立意深刻，喻体新颖。
      作者把自己对于社会底层人物生死状态的深度关注，感慨唏嘘借用一只老鼠作为意象喻体，无疑减少了写作的难度增加了文章的吸引力。
      第三，手法灵活，情节曲折。
      尽管本篇也是直线型结构，但作者在利用拟人手法的基础上又使用了大量的心理描写，使用了插叙倒叙手法，较好地扩大了闪小说的承载容量。
      第四，层层设伏，结篇闪光。
      这里我想说得具体些。
      从开篇一句：“阿树挨个看了看熟睡的家人……”，接住又写：“偶尔还能见到几个酒鬼跌跌撞撞。阿树慢慢躲到阴暗里，他不想惹麻烦……”以及下面“老了，老了，唉”的叙述，你能感觉出这是一支老鼠的行为吗？肯定不会。
      第四节“阿树躲在静静的暗里，悲欣交集，他想到了年轻的日子……”开始具体地“怀念声名狼藉的日子”。然而，究竟是怎样的“声名狼藉”呢？无非是：恋爱、结婚、生子，满街乱跑、偷瓜掠枣、抢米沾油、遭人诟骂。让我们感觉，分明是在写一个（或者一群）懵懂蛮憨的青春男（女）啊。哪里有一点点老鼠的意象。再加上“阿树想到此，浑浊的眼里有了一丝笑意”这样的细致描写，更让人丝毫不能察觉是一关于老鼠的故事。
      至此，全文已经进行到62%的篇幅。而作者的埋伏仍在继续。
      倒数第三节，“他们的家族，就是这个传统，不给别人带来麻烦，老了，不能动了，就选择自己的归宿。这样活得才有尊严”的叙述陡然增加了故事的沉重感、庄严神圣感。注意，作者在这里用的是“家族”，而不是用于生物群落的“族群”二字。毫无疑问，如此用语更加深化了读者对于此文是在“写一个人”的认识。——这是一个多么自觉、多么具有责任感的家族啊！我读到这里，联想到的是小时候听人多次讲过的上古老人活到一定年龄以后为了给家族节省资源而决绝自尽的壮烈悲惨……不禁对作品主人公有了一种难以言传的尊敬。谁能想到这只是一只老鼠呢？生而为现当代的某些老人在自觉不久于世的时候不是仍然或多或少的残存着采用着这种遗爱于儿女的告别方式吗？！
      读到倒数第二节“阿树累得满身大汗，他终于来到马路中央，一辆汽车飞奔而至，阿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再见了！然后，他闭上了眼睛……”让我潸然泪下时，我仍把阿树作为一个自尊的老人敬仰着。
      直到最后一句“新的一天开始了，人们上班经过马路，看见一只老鼠静静地躺在马路中央，血迹已干，只剩薄薄的一张毛皮”作者才揭开主角的身份谜底。而此时，我们并不因为主角是一只老鼠而失去对它的敬意，仍然持续着作品自始至终留给我们的，对于如阿树一般草根一生，默默殒灭的芸芸众人生存状态的浩然一叹。同时也使我们油然生出对于老鼠们“声名狼藉”生存方式新的正确的理解。作为与人类共生于世的万物之一，老鼠同人类一样，都是客观的存在。存在即合理。老鼠的生存方式虽然让人类憎恨，对于老鼠族群本身却是无可非议的。如此，这篇作品的主题就上升到了普世大爱的高度。
      妙哉，斯文！
      电击老师在评论飘尘先生闪小说《我是一只猫》的时候说：当想要表现一种现象时，用拟人的手法是明智的。作品用猫眼看世界，言此意彼，托体反讽。以点带面，达到了用陌生化视角对当今社会批判的文学功能。
      《怀念声名狼藉的日子》，同样使用了陌生化写作手段，把这个评论拿来作为对占勇先生本篇的点睛评价也很合适。
      有必要说说陌生化写作问题。
      陌生化写作是俄国形式主义文学家提出的写作理念。所谓“陌生化写作”，就是使用事物复杂化的手法，通过设法增加感受难度，从而延长感受时间。“那种被称为艺术的东西的存在，正是为了唤回人对生活的感受，使人感受到事物，使石头更成其为石头。艺术的目的是使你对事物的感觉如同你所见的视象那样，而不是如同你所认知的那样；艺术的手法是事物的‘陌生化’手法，是复杂化的手法，它增加了感受的难度和时延，既然艺术的领悟过程是以自身为目的的，它就理应延长：艺术是一种体验事物之创造的方式，而被创造物在艺术中已无足轻重。”（引自《文艺报》2006-5期《周红才<“陌生化”的写作思维>》）
      在闪小说写作中恰切运用陌生化写作手段，对于充分发挥这一文体的“尺幅千里”、“方寸艺术”功能，确实非常有效、非常必要、非常关键。因为这样可以延长读者的“感受时间”！正如占勇先生这篇《怀念声名狼藉的日子》所产生的艺术张力。因此，我们应当大力提倡广大闪小说作者进行此类探索实践，使之催生出更多的闪小说精品。
      同时，我却不尽赞同在运用陌生化写作时错误理解、过度理解“设法增加感受难度”这句话。
      我始终认为：作为面向平民化、市场化而应运而生、脱颖而出的闪小说，决不能毫无节制的“设法增加感受难度”。相反地，应该在大胆尝试陌生化写作中，尽量增加其可读性、易读性。这样，才有可能使闪小说更加广泛地占领阅读市场，成为人们文学阅读的“最爱”、“首选”。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在陌生化写作中，提倡含蓄而不晦涩，深刻而非艰涩的叙述方式，既充分发挥陌生化写作对作品品位的提升，又保证闪小说文体对于阅读队伍的吸引。如此，才是提倡陌生化写作的正确态度。
      比如：占勇这篇佳作，比如，飘尘先生的《我是一只猫》……其留给读者的感受难度并没有“设法增加”，陌生化写作功能同样发挥得淋漓尽致。
      好啦，对一篇作品赏析来说题外话已经太多，就此打住。

【附原作】
怀念声名狼藉的日子
&#8226;迟占勇
　　是时候了，阿树挨个看了看熟睡的家人，眼里满是泪水。他决然地转身，向家门外走去。
　　子夜的城市，仍是灯火辉煌。偶尔还能见到几个酒鬼跌跌撞撞。阿树慢慢躲到阴暗里，他不想惹麻烦，再等等。
　　离那条马路并不太远，也就200米的样子，可阿树觉得很漫长，老了，老了，唉。
　　城市的夜，开始越来越静了，阿树躲在静静的暗里，悲欣交集，他想到了年轻的日子，那是多么快活的时光啊！恋爱、结婚、生一大群孩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满街乱跑不知疲倦，偷瓜掠枣，抢米沾油，人们大骂他们，甚至想致他们于死地！可他们不怕，跑，是他们的强项，他们年轻，有的是体力。那是一段声名狼藉的日子，也是最快乐的日子。年轻，有胡闹的资本呢。阿树想到此，浑浊的眼里有了一丝笑意。
　　一声汽车的鸣叫，打破了他的回忆，可以了，走吧，没什么犹豫的，他们的家族，就是这个传统，不给别人带来麻烦，老了，不能动了，就选择自己的归宿。这样活得才有尊严啊。
　　阿树累得满身大汗，他终于来到马路中央，一辆汽车飞奔而至，阿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再见了！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太阳升起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人们上班经过马路，就看见一只老鼠静静地躺在马路中央，血迹已干，只剩薄薄的一张毛皮……

迟占勇

先占个沙发！对叶老师深表感谢！

叶雨

回复 2# 迟占勇 是您的文好，所以才能引发出我胡乱议论的冲动！如有谬误，恭请指出！

叶雨

回复 3# lj923708 剑哥在搞什么瞎恭维？！呵呵。

飘尘

学习叶雨老师的精彩评论！

迟占勇

回复 3# lj923708 是龙哥好厉害哎，让我的文章一下子升华了不少！

涯客2011

俺佩服啊！
二位哥哥！！！

兰乡子

写得好，评的也好！！

SXSWG

:)

叶雨

回复 6# 飘尘


    向飘尘学习！！

叶雨

回复 9# 兰乡子


    多谢您的鼓励！！:handshake

迟占勇

:lol 回复 3# lj923708

迟占勇

回复 8# 涯客2011


    :handshake

迟占勇

回复 9# 兰乡子


    :handshake

金宏

“运用陌生化写作手段”，给作品以精彩。:vic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