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天

迟占勇

在夏天
一
“热，太热了！”
阿明喊着闯进屋，拿起水舀子，从水缸里舀了半舀子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清凉的水珠沿着嘴角流向他的脖子，接着又流到他裸露的小肚皮上。这是小栓也汗淋淋地跟了进来：“给我喝点儿。”阿明把喝剩下的水给了小栓儿。小栓儿是邻居老李的儿子，比阿明小一岁，人长得又瘦又小，但脑袋和眼睛很大，小栓儿如跟屁虫般经常跟在阿明后面，这让阿明有时很烦。
“阿明，你又捣古啥呀？大晌午天的，也不嫌热！要不你去拔点菜给猪吃，放了假就知道玩儿！”妈妈在里间屋训斥着阿明。
“妈，我要块儿干粮！”
“刚吃完饭多大会儿？你就知道吃！”妈妈说着从里间屋走出来，从饭厨里拿了一块玉米饼子，刚想给阿明，见小栓儿眼巴巴地瞅着黄登登的玉米饼子，便掰了一小块儿递给他。
小栓儿饿呀。
小栓儿家很穷，爸爸是个盲人，妈妈是个傻子，小栓儿妈常常挎着个筐子去生产队的大菜园子割草，一天一大筐。有一段时间，看菜园子的老张发现园子里的菜少了，今天少几个茄子，明天少几个倭瓜的，心想，这是谁干的呢？有一天，小栓儿妈又挎了一筐子草出来，满脸是汗，那筐子挎起来显得很吃力，老张有些怀疑：一筐子草，不至于这么沉吧？他上前扒开框子里的草，嘿，两个大倭瓜齐齐地躺在筐底！老张禁不住笑了：“你这个傻老娘们，你他妈也不傻啊！”但老张摆摆手放走了小栓儿妈，唉，日子过得那么苦，算了。
有时实在揭不开锅，小栓儿爸爸就让儿子领着他挨家挨户去要饭。
大部分时间，小栓儿都是跟着阿明去田野里挖菜。阿明挖菜主要是喂猪，小栓儿挖菜人吃，他家没有猪。
小栓死了，死得很突然。据说是因为痨病，但痨病会让人这么快就死吗？
小栓死了，他的傻娘也哭得死去活来。在菜园子东墙外的路口，家人把小栓的衣服和被褥都烧了，据说这样小栓在那边就能有衣服穿，有被褥盖了。
下雨了。

二

天太热了。
阿明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浑身叫汗弄得粘乎乎的。不知过了多久，阿明睡着了，还做了梦，梦见小栓来叫他，阿明、阿明，到羊官家听瞎子说书去！阿明醒了，小栓真在眼前叫他呢，“阿明，听书去！”
路过二娘家时，阿明发现二娘正光着膀子做针线呢，两只奶子长长地松松地挂在胸前。二娘一到夏天就爱光着个膀子。阿明大喊了一声：“大爷，你倒我二娘家去啊？”吓得二娘赶紧把褂子抓起来穿在身上，阿明哈哈大笑起来。“阿明你个死崽子，吓死你二娘了！”二娘冲阿明笑骂着，那褂子已穿翻了。
羊官家早已挤满了听书的人，炕上，地下，没什么空了。阿明和小拴手牵着手钻了进去。那瞎子正坐在炕上讲《小八义》，正讲在兴头上，讲的人唾沫横飞，听的人全神贯注。屋里如蒸笼般，还弥漫着汗臭及旱烟的味道。瞎子姓王，据说是从唐山过来的，今天在这家讲一段，吃顿饭，明天到那家讲一段，吃顿饭。瞎子也会算卦，据说还挺灵的。
可唐山地震了，还砸死了瞎子的老娘，这瞎子怎么没算出来呢？
瞎子哭哭咧咧地回去了，留下半部《小八义》还没讲完，走了。再没有了他的消息。


三

天还是那么热，阿明拿着根冰棍儿边吃边往回走，就看见那个女疯子，她正在吃人家扔在地上的梨核呢。这女疯子不知是哪儿的人，来村子好几天了。有些坏孩子把梨核抹上鸡屎，那疯子照吃不误。这天傍晚，有人看见阿龙把女疯子领回去了。阿龙给村里放羊，家穷，是个老光棍。晚上睡觉时，阿龙让女疯子睡在炕头，自己睡在炕梢，没多久，阿龙就钻到女疯子的被窝去了。这时，早就藏在窗外的陈飞哥哥和马里叔叔就憋不住大笑起来，“谁？！”阿龙在屋里大喊，阿明跟着他们赶快一溜烟地跑掉了。阿明其实早就看得不耐烦了，有什么意思呢？
“你看你，在那弄得一身的土！过几天就上学了，还不把作业写完？看你爸回来不揍你！”母亲就着油灯的微光，正在补着阿明的衣裳。
爸爸到县里办调动的事去了，估计到再放寒假时，阿明一家就要回老家去了。
开学了。
天已不那么热了，阿明走在上学的路上，有些无精打采。
瞎子走了，女疯子也被阿龙不知送到哪里去了。似乎一个暑假过去，什么都变了。
阿明路过菜园子东墙外的路口，还能清晰地看见青草地上那黑黑的一块。那未烧尽的萱枕头用的荞面皮子还零星的散落着。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在教室里，新来的语文老师领着同学们都李白的诗，阿明偷偷地望了一眼窗外，那棵大杨树的叶子竟有一片落了下来。

叶雨

再赏！这一篇的文化味忒浓。

迟占勇

回复 2# 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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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占勇

这里冷清，凑凑热闹。

迟占勇

回复 5# 英爱桥


    谢谢阿谢谢！:P

叶雨

再赏！谢谢迟老师支持！！

金宏

欣赏。

郭洪伟

欣赏。

迟占勇

回复 7# 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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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占勇

回复 9# 郭洪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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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占勇

回复 8# 金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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