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小说表层与深层的双关隐喻/刘海涛

程思良

闪小说表层与深层的双关隐喻：“微文学与新读写”讲稿（31）
作者：刘海涛


600个字的闪小说要追求尽可能多的审美信息，材料的独特、立意的新深、结构的变化都是有效的创作方法；这里讲的表层与深层的双关隐喻则是在超越同一个材料来追求两个以上的立意，这样在审美信息量的营造上力争最大化。这里讲双关和隐喻是借用了修辞学上的理论，双关——同一个故事（即材料）里营构有另一个与该故事不相关的立意，但第一立意（原材料）和第二立意（引申材料）都是出自一个故事的；隐喻——只出现一个喻体，被喻体产生的第二立意与喻体在材料形态上无关，但在立意的性质上相似。简单地说法就是“一个材料将出现第一、第二两个立意”。一个材料有两个以上的立意，那这篇闪小说就有较大的可读性、可品性了。一个材料要产生承载两个以上立意，则有这么几种基本形态：第一，白描写实的材料包涵两个以上的立意﹔第二、夸张写意的材料制造了两个以上的立意﹔第三、残缺空白的材料诱导出现两个以上的立意。我们分别选取王豪鸣的3篇作品来印证上述3种闪小说的双关隐喻的写作方法。
笑星的苦恼（王豪鸣）
他突然笑不起来了。
真要命！作为相声演员，自己都不会笑了，还指望别人乐么？
今晚的演出早已定了，而且是电视直播，无论如何也推不掉的。可是观众会将他轰下台吗？他的艺术生命会因此走到尽头吗？他越想越怕，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硬着头皮，颤抖着走上舞台。整个表演过程，他的嘴角不停地抽动，神情呆滞。然而奇怪的是，观众席上发出阵阵的欢笑，并报以如潮的掌声。
演出空前成功！他激动不已，回到后台，又苦恼了：这面瘫要不要治呢？
这是一个典型的白描写实作品。只有一个细节，一个场面：他因为“面瘫”突然无法笑了——但今晚的电视直播演出无法推掉，只能硬着头皮上——没料到，因“面瘫”而嘴角抽动、神情呆滞的他，却获得如潮的掌声，演出竟大获成功。这篇写实作品的情趣，来自于作品最后一句话的揭底，这个结构是将事件的起因移置篇末快速补出，这个有着完整精致结构的材料树起了“第一立意”：有时候令人苦恼的病竟会带来意外的成功。第一立意的概括性极为强大，从作品的主人公的职业推想开去，我们是否想到，艺术若违反传统却反而容易出新？生活若不按常理出牌却有出奇制胜的成功？这就是依附在这个白描写实的故事并超越故事表层内涵的“第二立意”。短短的几百字，故事材料是完整的一个反转式的场面描写，竟有让读者领悟“第一立意”“第二立意”的内涵，这不就是一个典型的现代读写的样本吗？
证据进行时（王豪鸣）
赵六在街头游荡时，被警察抓住。他突然成了杀人嫌疑犯。
赵六不明白，自己没有杀人，怎么成了杀人犯呢？原来杀人犯和赵六长得一模一样，赵六被当成杀人犯了。后经仔细对照、辨认，才发现杀人犯的下巴上有一颗痣，赵六没有。所以，赵六被警局当场释放。
赵六被释放后，真凶并没有抓到。杀人犯受到全国通缉，到处张贴着凶手的照片。赵六每到一地，仍常遭错捕。他只好四处逃亡，仿佛自己真成了杀人犯了。杀人是要偿命的。赵六时不时摸摸下巴，心中异常恐惧。赵六曾从警局了解到受害人的住所，也知道死者是在住处被杀，于是决定去那里看看，或许能帮助警察发现一点线索。如果抓到真凶，他就可以尽快解脱了。
赵六找到死者住处后，非常吃惊。这里的一草一木，竟是如此熟悉。他从没来过这里，却又像是故地重游。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顺着一条山路往上走，然后拐了几个弯，来到一棵枯树前。他不由自主的停住脚，蹲下去，用手挖开一个土堆。不料挖着挖着，竟然挖出一具死尸来。赵六吓得掉头就跑，被早已跟踪的警察逮个正着。
赵六被铐上手铐，扔上警车，带到了审讯室。
在审讯室里，赵六大声抗议：杀人犯下巴上有一颗痣，我不是杀人犯！
警察不说话，递给他一面镜子。
赵六傻眼了！他瞧见自己的下巴上，长出了一颗痣。
这篇作品写到的赵六本来就没有和杀人犯一样的“下巴”，但在现实生活的实际进展中，在赵六不断出现的心理暗示下，赵六最后真的长出了和杀人犯一模一样的“下巴”，落得个当作杀人犯被抓。这个故事已经超越现实生活的常态，出现了怪诞、诡异的变形。因为变形才诱发了我们探索“陌生化”材料的好奇心。这个变形怪诞的生活故事给我们的第一立意是——赵六的心理暗示导致出现了生理现实。而透过这个变形的、怪诞的故事的第一立意，我们是否更想到——人类的精神世界究竟有多大能量？精神疾病与生理疾病究竟有多大程度的联系？人类的精神世界究竟有哪些我们人类无法了解、无法掌握的“暗箱”。表层的第一立意与深层的第二立意有联系，深层的第二立意是表层的第一立意的延伸放大，但它们都依托于一个变形的、怪诞的材料。
刀鞘（王豪鸣）
非常抱歉，我不打算告诉你这把刀的来历。而且，我答应过刀的主人，我将对他的姓名和身份守口如瓶。
这样很好。我的叙述变得异常简单了。小说的主人，他，现在正躺在病床上。他的身边一无所有，只有这把刀。他说，这把刀，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反过来说，他是刀的生命的一部分，也一样成立。
他这么说，我有点似懂非懂。不过，他的确是这么说的，他一生就是这么说过来的。
有一点可以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把刀的刀鞘，从来没有。这把刀一直亮着，寒光闪闪。
今天，他突然说，他会让我看到刀鞘。他要把这把刀放进刀鞘里。并且说，做这件事，正是时候。
说完，他就死了。
他把刀，插入了身体。
这篇作品表层写的是一回事，“他”身体是刀鞘，当“他”把伴随了他一生“刀”放回“刀鞘”时，他就结束了生命。而这篇深层的故事是什么？作者一概省略不写一个字，留下了一个真正的空白，根据这个“空白”展开联想——作品的深层立意（第二立意）是什么呢？全靠读者根据自己的经历、知识、思想去想像了。不同经历、知识、思想的人去通过想像来填补这个“空白”就会形成不同版本的故事，这不同版本的故事和立意正是作者追求的艺术效果。可以有一种这样的解读：“刀”是“他”攻击别人的黑暗人性的尖锐武器，他用自己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却评判别人，当“他”把这个价值观、人生观用回自身的（“刀”插回身体的“刀鞘”），自己的生命也就结束了。人的最大的生活悖论就是人的思想是“双刀剑”，这是一个“异化的过程”，他用自己造出的武器可以灭亡别人，也可以毁灭自己。在这种人生的“悖论”中人怎样去寻找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自身的和谐的“刀鞘”呢？这就是人生最大的困惑和最大的难题。这就是作家没有写出来的，只通过“空白”诱导的想像来生发出来的“深层立意”（或说第二立意）。只有当我们读者发现了，“顿悟”了空白式文本产生的深层立意时，这在短小的闪小说才会给我们带来强烈的思想上的启迪和情感上的震憾。

江城冬竹

果然！非同一般——不由得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