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熠耀目“闪”之光——赏析中国闪小说2015年度总冠军大赛获奖作品（前六名）

袁锁林

熠熠耀目“闪”之光
——赏析中国闪小说2015年度总冠军大赛获奖作品（前六名）
袁锁林

      由中国闪小说学会与小小说月刊杂志社联合主办的“小小说月刊杯”2015中国闪小说年度总冠军大赛评选结果揭晓，55篇作品从数以千计的月赛作品中脱颖而出，入围决赛。由马长山、何光占、余途、程思良、段国圣、戴希、王平中、许国江、梁闲泉、张维、王雨组成决赛评委会，由终评委采用百分制对入围决赛的55篇匿名作品独立打分。每篇作品，去掉一个最高分与一个最低分，取其余得分的平均分为该作品成绩。作品得分从高到低排名前六名，分获年度总冠军、亚军、季军、第四名、第五名、第六名，其余作品均为年度优秀奖。笔者以为大赛体现了公开公正公平的精神，受中国闪小说学会会长程思良先生委托，对获奖作品前六名给予评论，作为“特约评论员”，义不容辞。
      闪小说篇幅公约在600字以内。鲁三的《雕刻家的故事》，居然把如此微小的作品分了六个章节，还有“序言”，可谓是一篇形式独特的闪小说。而这种形式决不是个噱头，闪小说也有严谨的结构。“序言”是个总纲——“我是一个雕塑家……”，六个章节是层层推进，把一个走火入魔的艺术追求者的怪诞行为展示出来，结局在精神病院。一个人，渴望功成名就，本无可厚非，且是实现人生价值推动社会进步的动力，但欲望膨胀，耽于臆想，就会误入歧途。《雕刻家的故事》演绎一个悲怆的艺术人生，令人唏嘘，发人深省，确是一篇不容轻视的力作。
      朱梦思的《1960年的那条狗》是所谓“三年自然灾害”的历史悲剧。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纯朴的乡民为了裹腹，竟然冤屈一条忠实的狗，以“偷吃生产队的苞谷”为由，集体围剿之。狗主人老朱枪杀狗，是被迫无奈——“坐在阳沟里的老朱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窝窝头，那是他给狗省下的口粮”，心酸之极。这既是狗的悲剧，又是人的悲剧，也是社会的悲剧。“民以食为天”，“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特殊岁月虽已是历史，但历史对今天依然有警示意义。作品的震撼力穿越时空，振聋发聩。
      而夏花的《桃花儿香》描写的是一对夫妻的一次戏谑，是一篇充满生活情趣的闪小说。女主人公香秀得知在外打工丈夫晚上回来心花怒放，“突然觉得桃花香不那么烦人了”，香盆沐浴，春心激荡，期待着夫妻相聚的甜蜜，却久等丈夫不归，丈夫竟是“赶了一半的路又被工头叫回去，回不来了”， 好不令人扫兴沮丧，正当她一腔怨气发泄到花瓣上时，藏在门后的丈夫出现带来了更浓烈的惊喜。夫妻同枕共眠享受鱼水之欢本应常事，为何如此难得？作品关注打工族的夫妻生活体现了对弱势群体的人文关怀，除了主题积极之外，对女主公人物情态心理的描摹极为传神，情节一波三折，结局也令人欣慰。虽是一幕轻喜剧，但终究乐中有忧，这一社会问题值得重视。
      张红静的《夜游》，则与《桃花儿香》无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沉重得令人窒息。一场意外，就摧毁了幸福的家庭。“我有夜游症”本是新婚夫妻之间的一句戏言，竟一语成谶，面对曾经欢爱的床第，而今茕茕孑立，如何入眠？张红静的《夜游》以细腻生动的笔触表现了夫妇的柔情蜜意，毫无征兆的悲剧结尾诠释了人生无常。厄运就蛰伏在暗处，时时觊觎着人们。一切都充满变数。所谓的安宁或幸福，只是短暂的，有时转瞬即逝，陷入灭顶之灾。张红静善于捕捉有生活中的意象，语言形象丰富，含蓄精炼，如一对恩爱缠绵的夫妻，“就像夏日池塘里那些很快活的水蛭”；末尾，“现在，她感到自己的夜游越来越严重了。有时从大床上会跑到小床上，有时又从小床跑到大床上。只是大床仅剩下了一只水蛭。”营造出特有的情境和意境。
      与《夜游》相比，孙殿成的《汉奸》则更加沉重，主人公如窦娥之冤，非六月飞雪不能证之清白。大地主于老三为了救八路军副连长，为了避免全庄生灵涂炭，毅然以自己的亲生儿子桃代李僵，这一感天动地的义举却未能得到善报。“数年后，于老三被打成汉奸”，不堪凌辱，自杀身亡。这是历史的误会，还是人为恶意使然？逝者已逝，历史已成历史，所幸公道尚在人心，那坟地上“有几位上岁数的乡亲”可以作证，那“坟地的柏树枝上”悲鸣的乌鸦可以作证。只是他们人轻言微，不能扭转乾坤，无法让冤屈得以昭雪，无法让冤魂得以安息，以至留下了永远的伤痛与遗憾。　                        
      黑夜、迷路、墓地、鬼怪、手机、二维码、墓志铭、以及多重的“我”……若干元素有机地糅合，光怪陆离，却又不悖情理。憨憨老叟的《如果先生的墓地铭》古老与时尚并存、真实与虚幻交织，无疑是一篇既有宗教意味又有现代气息的闪小说，一部悬疑惊悚的“微电影”，曲折又真实地反映了当下一些人的生活状态——沉湎于网络，喜欢看恐怖片，以至于神经衰弱或精神错乱。作品采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幻中写真，极富视觉刺激，满足了人常有的猎奇、寻求刺激的心理。
      作品中的主人公“如果先生”，其名设置颇具匠心。“如果”是假设，或许发生或许不会发生，故事充满悬疑；其身也颇有意味，“如果先生”一分为三，一个是长眠地下的“我”，一个是游魂，还有一个是睡梦中的“我”， 三者却借助梦境而得以统一。
      此“墓志铭”也非同寻常，充满人生“不努力”、“不大胆”、“不克制”……的百般懊悔，末一句“如果看了我的墓志铭你还无动于衷，那么，朋友，请你进来静静的躺着，换我出去好好的享受与珍惜时光”，谆谆告诫中却不乏风趣。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梦不是现实的简单再现，而是充满玄虚难以解释或多种解释的一种心理或精神现象。《如果先生的墓地铭》表面是一则鬼怪故事，实则描写的是一个心魔梦幻。故事貌似荒诞的，内核却是真实可信的；篇幅是极其短小的（此篇作品连标题仅350字），内涵却是丰富的。读者只需用极少的时间，就可以享受一次阅读的愉悦，领悟到人生哲理。作品无愧列于年度闪小说大赛之榜首。
      综观2015中国闪小说年度总冠军大赛获奖作品，可谓琳琅满目，精彩纷呈，到处闪烁着思想的光辉与艺术的华彩，限于篇幅，不再一一赏析。从主题来看，有宏大的话题，有闺房的情思，有社会的焦点，有人生的哲理；从题材来看，有历史的，有现实的，有家庭的，有社会的；从内容、性质及美学范畴来看，有正剧、有喜剧，有悲剧；从表现艺术上看，有传承的现实主义，有魔幻现实主义；从语言风格上看，有婉约细腻的，有豪放粗犷的……可谓摇曳多姿，百花齐放，体现了“思想性与艺术性”的高度统一，是闪小说创作的一闪检阅，也是闪小说大军的一次亮相。
      闪小说之短之轻，毋庸避讳。闪小说必须以其耀目的“闪”之光划破文学的长空，才会有所作为，有大作为。笔者热诚期待新的一年有更精粹的闪小说作品问世问鼎。
                                                                                                  2016-1-23

附前六名获奖作品

雕刻家的故事（第六名）
鲁三
　　                          序言
      他在向别人自我介绍的时候第一句话就说：“您好，我是一个雕塑家……”
　                        　   一
　　在一个优雅的社交场合。
　　他主动走上前去和别人握手：“您好，我是一个雕塑家。”
　　别人紧紧握住他的手，肃然起敬。
　　握的时间够长了：“雕塑家，请您松开手。”
　　“抱歉，松不开了，这是我送给您的第一件雕塑作品——手铐。
　　                           二
　　在一个优雅的社交场合。
　　他主动走上前去和别人握手：“您好，我是一个雕塑家。”
　　别人紧紧握住他的手，他扭头就走。
　　“雕塑家，请您松手！”
　　“您是我的第二件雕塑作品，我要带走。”
　　                              三
　　在多个优雅的社交场合，他还是主动走上前去和别人握手，可别人已不再和他握，远远躲开他。
　　他看见树，爬上去，掏出刻刀，把多余的枝桠刻去。
　　他瞅见人，追上去，在其额头上划起来：“我给加几条皱纹就沧桑完美了。”
　　                              四
　　现在人们见了他就跑，警察开始抓他。
　　这天，他刨出了一个土豆，照着水里自己的头影，雕刻了自己的脑袋，扔到了山外，算是一次投稿。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大作发表了，欣赏者们都亲切地喊他：“您是一个伟大的雕塑家。”
　　                              五
　　他躲过重重封锁又偷偷来到那些优雅的社交场合。
　　他主动走上前去，一下握住别人的手：“您好，我是那个雕塑家。”
　　“大家快跑，雕塑家来了。”
　　他拽得紧：“我现在是您的一件雕塑作品，求求您把我带走吧。”
　　                               六
      他还是被带走了，开始了他漫长的精神病院的生涯。
　   他在向其他病友作自我介绍的时候，还是那句话:“您好，我是一个雕塑家……”

1960年的那条狗（第五名）
文/朱梦思
      
      老朱家的狗是村子里最后一条狗了。
　　这条狗终于被拿着镰刀棍棒的人们堵在了老朱家的后阳沟里。老朱手中的枪瞄准了狗的眼睛。狗默默地注视着持枪的老朱，它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暴戾慢慢地变成了凄凉，眼泪也慢慢地流了下来。老朱的眼睛模糊了，手哆嗦着。
　　“老朱，你到底动不动手啊？要不还是我来吧？”民兵连长沉不住气了。
　　老朱始终不相信他家的狗会偷吃生产队的苞谷。他的狗和他如影相随，相依为命，从不离开自己的视线。可全村的人都说他的狗偷吃了地里的苞谷。那天，老朱望着面黄肌瘦的村邻们，搂着他的狗长叹一声：“你命该如此。那就由我亲自送你上路吧。”
　　“老朱，再不动手，我就一锹剁了它啊。”有人举起了铁锹。围堵的人们蠢蠢欲动。老朱回过神来。
　　“呯”，一声枪响。狗应声倒地。
　　人们丢下手中的棍棒，冲上去抬起狗的尸体跑向老朱家的院子，院子里早已支起了一口大锅，锅里的水正沸腾着。女人和孩子们拿着碗围着大锅等待着。人们浮肿的脸上洋溢着僵硬的兴奋和期待。
坐在阳沟里的老朱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窝窝头，那是他给狗省下的口粮。

桃花儿香（第四名）
文（夏花）

      自从早上在外打工的丈夫打电话说晚上回来，香秀突然觉得院子里的桃花香不那么烦人了。
她把那些掉落的花瓣小心地捡起来，全放在洗澡的大盆里，好让身上闻起来香喷喷的，香秀仔细擦洗
着身子，抚摸着自己饱满的乳房脸红起来。
      洗好澡，香秀没穿胸罩，换了干净的衣服，在屋子转了几圈，坐下楞了会儿，起来去看了看睡着的一对儿女，帮他们掖了掖被角。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差两分钟到八点。香秀跑出去又拐回屋。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抿嘴媚笑了一下，才跑到大门口。伸着脖子朝黑漆漆的路口看了几分钟，感觉自己的脸越发地烫，她用手抹着胸口踱到院子里，仰头猛吸一口气。
      半小时过去了，黑漆漆的路口还是没有人影儿。香秀拨了丈夫的电话，关机。不太相信，又拨，关机。她回屋转了几圈，拿起桌子上的一包瓜子，打开电视，盯着屏幕，飞快地朝嘴里塞着瓜子，耳朵一直注意听着电话的动静。一包瓜子嗑完，瓜子壳打扫干净她才允许自己朝钟看一眼。九点了。到底哪里出了岔子？她抬腿走到大门口，又走回院子里，把手机拿出来拨号，手机铃声响了，她手忙脚乱地摁了接听，丈夫说他赶了一半的路又被工头叫回去，回不来了。说完就挂断了。
      手机从香秀的手里滑落，桃花清甜的香气刺入鼻孔。让你香！让你香！香秀的脚踏在桃花瓣上，足尖在地上碾出一个个洼坑。
      秀儿！早就藏在门外的黑影一下子扑进来从背后抱住了香秀，掰过她的身子堵住了她的嘴，刚好一朵花瓣堵在了嘴里，一股甜丝丝的味儿从舌尖传遍香秀的全身。

夜游（季军）
文/张红静

      新婚后。她说，我有夜游症。他说，正好，我失眠，你夜游时我跟在你后面。
　　半夜里醒来，他发现她睡在另一个卧室的小床上。他悄悄把她抱回去，她很轻很轻，像个孩子。
　　第二天清晨，她真的以为自己有了夜游症，其实她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空间。
　　她问，我可以单独拥有那张小床吗，真的与分居无关。
　　他说我明白，你也有完全的自由，就像你给我的自由一样。
　　她又可以拥有睡觉前的那种安静了。如果她想他了，会在任何醒来的时候像夜的幽灵钻进那个大大的卧室。他醒来后发现身边有个软软滑滑的身体，他们就会变成一对水蛭。对，就像夏日池塘里那些很快活的水蛭。
　　他从不失眠，尽管他也谎称自己有失眠症。可是自从结婚后，他常常在半夜里醒来。他想她时就到她的卧室里悄悄把她抱过来。第二天他就会说，你的夜游症又重了，怎么又过来了呢？两人就笑着滚在了一起。
　　现在，她感到自己的夜游越来越严重了。有时从大床上会跑到小床上，有时又从小床跑到大床上。只是大床仅剩下了一只水蛭。
他出差后就永远没有再回来过，那是一场意外。

汉奸（亚军）
文/孙殿成

      阻击战打得惨烈，夜幕降临战斗才结束，撤退时，几名八路军战士，将身负重伤的副连长送到了山下的于家庄。
      于家庄大地主于老三收下副连长，当晚，他派人去镇上请来大夫，经紧张救治，副连长脱离危险。
      第二天一早，鬼子得到汉奸告密，快速出动，迅速杀进了于家庄。
      全庄人被集中到打谷场上，鬼子架起机枪，喝令村民交出八路，如果五分钟交不出来，就开始杀人。
      限定的时间刚到，一位青年被拉出人群，随着鬼子官右手一挥，几条狼狗扑了上去，惨叫声中，青年被狼狗活活咬死。
      五分钟过去，又一位乡亲被鬼子杀害。
      没人交出八路，鬼子官不耐烦了，他嘴里一阵呜里哇啦，几名架着机枪的日本兵，立刻拉动枪栓，全村四百多人危在旦夕。
      这时，地主于老三从人群中走出，他朝鬼子官大喊：“且慢，我交人！”
      十几分钟后，八路军副连长被架到打谷场上，鬼子官围着副连长转了两圈，发出一阵阴森的大笑……
      数年后，于老三被打成汉奸。花样百出的游街、批斗，摧毁了于老三耐受的底限，五天后，于老三在打谷场边上吊自杀。
      下葬的时候，有几位上岁数的乡亲默默地来到了坟地。
      于老三女儿悲痛欲绝，凄厉的呼号令人心碎：“爹呀，你好冤啊，当年的副连长是谁，那是我亲哥，那是你的亲生儿子呀！”
      坟地的柏树枝上，乌鸦不停地呱呱鸣叫。

如果先生的墓志铭（冠军）
文/憨憨老叟

      我迷路了。
      夜，伸手不见五指。我跌跌撞撞地走进了一个阴森森的地方。
      突然记起身上还带着手机，抖索着摸出来，摁亮屏幕，想照一下周围的情况。
      忽然，手机发出“滴——”的一声响，低头一看，原来是扫到了一个刻在石块上的二维码。
      屏幕上跳出一行行的字：
      欢迎你关注如果先生的微信平台！
      ……
      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就一定能考上大学
      如果我再大胆一点，就一定能追上那个女孩
      如果我再肯干一点，就一定能坐上那个位子
      如果我早点戒烟戒酒，身体就能一直健康
      如果我不沉湎于网络
      如果……
      如果看了我的墓志铭你还无动于衷，那么，朋友，请你进来静静的躺着，换我出去好好的享受与珍惜时光。
      这么有趣的墓主人会是谁呢？我就着手机的光照了一下镌在碑上的头像，却赫然发现那个人竟是我自己。
      我一下子惊醒了。枕边，手机游戏里的魔兽，还在一个劲呜哇怪吼着。

藏北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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