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国兵评论：摇曳的光斑 ——读段国圣闪小说集《先走一步》

飘尘

                                                      摇曳的光斑

                                         ——读段国圣闪小说集《先走一步》

                                                               谢国兵

        闪小说作为一种文体在中国提出还不到十年，但其实有着比较深厚的历史文化渊源。先秦的神话传说与寓言故事，魏晋时期的《搜神记》与《世说新语》，清代的《笑林广记》和《聊斋志异》等，都不乏 “闪小说”的身影，可以说是闪小说的雏形。可见闪小说作为一种正式文体存在，并不是一个偶然。西方学者把闪小说称为flash fiction，同样可以追溯到伊索寓言，写作者包括契诃夫、欧·亨利、卡夫卡等伟大作家。说明了闪小说存在的历史必然性，它来自文学自身的呼唤。
        我有幸遇到了南通籍闪小说作家段国圣，一位写作上的多面手，他的闪小说集《先走一步》可谓精彩纷呈、气象万千，我读完后，直感到荡气回肠，心中久之不能平静。这部闪小说集可以说及时填充了我对闪小说这一新兴文体尚有些空泛化的理解，阅读过程中，感觉就像有一粒粒摇曳的光斑在我眼前纷繁地跳耀，闪动着夺目的光辉，让我清晰地体会到了闪小说真正的魅力所在。
        综观他的这本集子，我归纳出了以下几个特点：
        1.涉及题材广泛。段国圣的思想游历非常宽广，这部集子共收集了作家近200篇作品，题材涉及世相、宦海、传奇、生活、情感、职场等多个方面。这需要作家充分的知识储备、飞扬的想像力和扎实的文字表现力。多题材写作，自然需要足分的知识储备。尤其在官场及世相小说中，比如像《城市的垃圾桶》、反应文革时期的《一万只脚》、宦海小说《拍板》等，都需要写作者有着直接或间接的现实资料做基础，需要写作者对生活长期而广泛的关注。在点点滴滴中慢慢汇成大河。
        另外，写作中，段老师表现出了一个小说家过人的想像力。在《坐在沙发上的人》中，作者写一个盗贼偷了一富户准备离开时，“想在那张雍容华贵的沙发再坐一会儿”，享受一下“那份惬意和舒适”，这时听见开门声，进来一位女人。这女人自然看到了他，说“你回来啦？”是一个误把他看成了家里人后的女主人正常状态。这时受惊的自然是那位男人，但读者深知更恐惧的是那位女人，这时屋内进行的是一场真正的心理和智慧的较量。“外面好冷啊。”女人跺跺脚说。然后去厨房。女人刻意而又自然地把一切纳入了正常中，最后当女人在厨房高声叫他过来时，那个男人终于打破了最后的心理防线，夺门而逃了。行文至此，我们似乎应该称赞女主人应急自救的智慧。但迷底揭开了，这女人喝着茶，说了一句：“奶奶的，原来他也是个贼。”整个情节可谓一波三折，在一个非常短小的篇幅里，不住不着痕迹地铺置紧张情节和悬念。迷团最后才揭开。这篇小说典型地具备了闪小说构成的几大要素：微型、新颖、巧妙、精粹。驾驭这样纯虚构题材，需要优越的想像力和文字表现力并存，才能写出这样的精品。过人的情节构思和处理能力，也是段国圣老师可以轻松驾驭多题材写作的坚实保证。
        2.不动声色的冷幽默在这篇集子中不处不在。段老师以这样的文本风格来尖锐地揭示人生，反映生活，暴露人性。读完后，读者往往在破啼而笑时，却又深感一种苦涩。在强烈的精神共鸣中，体味着多样人生。这样的小说在集子中俯拾即是，这里以《再给我一巴掌》为例，说明一下。
        胡导正在导演一部电视剧，片名很别扭，不说了。其中一个场景需要一名群众演员扮演一个被打耳光的挑夫。场记奉命前往附近的村庄寻找这样的人。允诺的条件是一个巴掌一百块。几个农民闻讯后争先恐后地要来充当这个角色，无奈之下经过挑选，带了两个农民到拍摄现场。胡导说这不行，只要一个，经过紧张的磋商最后决定，由他俩竞拍，谁的报价低谁担任。一个说我只要90块，另一个说我只要80块，几个回合下来，其中一个以一巴掌30块而淘汰了另一位。
    开拍！演员根据胡导的要求抽了“挑夫”一巴掌。胡导看了很不满意，对那个演员说：要真抽！然后对演员附耳：我们是给了钱的。演员点点头，这一回，抽的够狠，一巴掌把挑夫抽得眼冒金星，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演员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很歉疚地从地上把“挑夫”扶起来，“挑夫”憨憨一笑问：还抽吗？胡导看了看挑夫，那就再来一次吧……
        这场戏拍得很成功，大家很满意。
        这篇小说充斥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冷幽默，大家饶有趣味地看完了这个故事，看完心里又沉甸甸的。小说中这位扮演“挑夫”的农民，为何还要求再抽自己？他当然不是犯了傻，找抽。是钱在作祟。他通过恶性竞争才好不容易得了这个能挣点钱的活，多抽一下可以多得30块。至于所谓“尊严”，已不在考虑之列。我们一笑的同时，其实真正要思考的是“生存”与“尊严”这一命题。在现实生活中，这一命题或许我们每个人都在面临着。
        这种冷幽默的表现形式，使得小说去除了庄严的面纱，让庄重的主题以贴心的方式直接叩击读者的心灵。它让文旨更凝炼，更集中，更具表现力，很多时候具有反讽的效应，因此产生了强烈的感染力。
        3.丰沛的文学性和人文关切。小说是一种通过虚构现实的艺术化文字表现形式，反应写作者思想、情怀和关切的文本。闪小说作为小说家族的一员，同样具备了相关要素。所以有人把闪小说比作文学的盆景与微雕，有人比作印章艺术，也有人说闪小说是在小说中舞蹈的诗歌。但由于篇幅所限，闪小说写作往往容易流于机巧、浮滑，而失去小说作品中本应有的文学性和人文的关怀。段老师在他的闪小说创作中，显然注意到了这些，从文字的语感，到结构的编排，无不闪耀着艺术的光芒，充分展示着人文的温暖。在小说《吱嘎》中，写矿工之妻尤风娇与几位颇有权势的男人偷情，最后迫于社会和现实的压力出走了。此文语言生动，人物形象幽默鲜活，具备艺术化的典型。作者巧借尤风娇家四次开门的“吱嘎”声，推动情节的展开和递进。 “吱嘎”声是情节的发声点，又隐喻着一种暧昧。最后一次“吱嘎”声后，尤风娇消失了，“从此以后再没听到那吱嘎声了。”是一种探寻？一声叹息？或一份无奈？人在旅途，每个人都有难与他人道处。作家在此体现了深重的人文关切。而通过凝缩的闪小说来表现，更需要深厚的写作功底才能做到。
        这部集子中，段老师的文字语言同样特出，语言质朴，但不生拙；幽默而不油滑，在自然的叙述中，表现出文字固有的魅力。这种魅力需要我们在阅读中细心地捉摸才能感觉到。比如：“我们不约而同地进了一个富人的家，没错，他是一个贼，我也是一个贼。”“春富不咋声，低着头背起铺盖，出门找‘天鹅肉’去了。”看似简单生活化的语言，却发散出独特的意味和情感表达。另外，段老师在写作中表现出的情感控制力及对小说结构的成熟处理方式，也很值得我们认真地学习和研究。
        西华师范大学何希凡教授在《决绝的告别与深情的反顾——我看“闪小说”登场的文学意义》（刊《当代闪小说》2012年第1期）一文中如是说：“‘闪小说’在对 经典文学的告别中又蕴含着对作为人类精神圣殿的经典文学世界的深情反顾：它有小说特定的时空领域，有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 欧·亨利笔法’，更有鲜活精彩的人物生命跃动。段老师显然深领了其中的精髓，奉献了这样一部精彩纷呈的闪小说集，让我们疲惫不堪的尘世心灵获得了一次次的短暂的驻歇与回眸。

尚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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